身处此地的众人,无人不知彭家丘已经处于危机之中。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哪幽兰色的光芒奔至天际,那危机又岂会仅仅限于小小的彭家丘。
如此大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数百里外之人。
距离彭家丘几百里之外的神农顶,此地云海弥漫,升腾变换,仿若仙境。有一仙风道骨的青衣老者,站于神农顶之上,手捋长须,正在看草地上的一位十七八岁的青衣女子练剑,边看边不时颔首。
“嗯,……嗯,好!”
女子伸着两根葱白的手指,空中的宝剑在她的手指挥动之下盘旋飞舞。时而迅疾如飞远去,时而快速掠向地面,时而对着那女子而去。
一个倒翻,宝剑在拱桥的身躯下贴身穿过。站起之时,宝剑已在她的手中,旋即转身,如蝴蝶般翩跹,身形几个闪烁,青衣女子已到老者面前。
她双手抱剑:“弟子的神门剑法第七重已经演练完毕,请师傅指点!”
“好,清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在剑法上已经没有什么好指点的了。”
老者微笑依然,手捋长须,颔首不止。然而女子则大惊,匆忙跪拜在地:“弟子知错,请不要撵我走!”
老者伸出双手,向上微微一抬:“起来吧,你如此聪慧,师傅那舍得让你走。”此时那女子才明白会错意了,匆忙站起身,用手拍打膝盖上的土,占到老者身边。
那老者缓缓道:“到我这一代,神门剑法已经大不如前,主要是……”
恰在此时,云海东北方向上幽蓝色的光芒一闪,神农顶突然之间鸟鸣不止,这一方的平静瞬间被打破。老者微微皱眉,面色一惊,掐指算着。
“师傅,什么事?”看到老者看向东北方向的表情,青衣女子也顺着老者注视的方向看了过去。
“秀儿呀,我们神门在百年前曾经丢失一件镇山之宝。百年来没有踪迹,此时现身了。”
“莫非师傅是说的牵魂珠?”
老者微微颔首:“你虽然年纪最小,但你武修天分最高,所得到的成就也最高。师傅想派你去取回这件异宝,你也好好磨练磨练。”
“多谢师傅的信任,只是……”
老者手捋胡须:“楚国北上争霸,战乱不断。持有这件异宝之人定是碰到危机,才会释放牵魂珠的威力。你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应有所获。师傅还会派你的三师兄去支援你。”
“多谢师傅!”
老者一挥手道:“你去吧。”
这位名唤灵秀的女子站起身,朝向幽蓝色光芒发出的方向走去,走到悬崖边,一纵身,跳入云海。
……
在距离彭河盘山峡谷东侧的三里之外,有两位女子正在山间四下巡视。
一位身穿白色衣衫,一位身穿青色衣衫。
青色衣衫的女子道:“公主呀,我们已经找了两天,这河边和容易上岸的地方都找了。哪有什么黑衣少年,哪有什么冷月短剑。别说人了,连个死尸都没有。我的公主大人呀,咱能不能不找了?”
白衣女子笑道:“就你贫嘴!没有尸体就是好事。冷月短剑是秘宝之一,父王已经用它作为酬劳,雇佣杀手去刺杀成大心。楚国大军虽然打下防渚,却后继乏力,应该已经刺杀成功。这酬劳总要支付的。”
“我的公主大人,你不是也去刺杀了么?这把宝剑应该留到你的手里才对!”
白衣女子忽然有些失神的看着远方:“我根本就没有冲到成大心身前,冷月短剑就已被打飞,还一掌将我打出桥。本以为我要落到河下,谁知我的脚上忽然出现一股大力,我借那一力从桥外纵了回去。而冷月短剑也奇妙的飞回去,还刺了成大心手臂一剑,这是我亲眼所见。”
“哦”
青衣女子也随之停了下来,看着白衣女子那痴痴入神的表情笑了。
白衣女子突然伸手一拍青衣女子的头,青衣女子一耸肩,吐了一下舌头:“我听着呢!”
“楚军已到钖穴,没有继续进军,成大心应是被宝剑上的鸩毒所伤,无法医治。否则,应该已经开始进攻了。”
青衣女子扬头笑道:“这样也好,我们可以赖账了。反正我们一推六二五,能省下好多钱,更关键的是小主你也不用做侍女了。小主呀,我们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那你干脆把我打晕吧!”
“打晕,回……”
“是呀,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白衣女子一伸手,周围突然巨变。
山间的声音杂乱不堪,草丛晃动,树叶摇摆。咝咝响的声音带着恐怖气息,鸟鸣惊叫不止,兽叫连连,惊慌失措之下这些禽兽四散奔逃。
两位女子一下被惊呆了,那青衣女子用手一指西方草丛树木道:“小主,蛇……”
就见整个的山林草丛,一条条褐色、黄色、绿色的蛇虫,不断扭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草木之间突然掀起绿色的波浪一般,迎面是滚滚而来。
白衣女子一拉青衣女子的手:“逃……”
二人手挽着手,足尖在草丛上点动,施展轻功,被蛇驱赶着飞奔而去。
……
彭家丘西北之地五里之外的山上,有两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席地而坐。
一位身穿黑色衣衫,五寸长须,国字脸上皱纹已经爬满。嘴巴上叼着一个大烟斗,“吧噗……吧噗……”正在吸着烟。
另一位身穿灰色衣衫,脸上却光亮的很。手中拿着一个算盘,算盘珠子被打的啪嗒嗒直响,边打边道:“彭之武,这次不论怎么算都吃亏了。”
那彭之武吐出一口烟雾道:“和盖,眼下都明摆着呢!我们能吃什么亏!”
和盖道:“为了一个小丫头,我们两派精锐全出,能不能完整的救出来还是两说呢!这还不叫吃亏?”
彭之武不以为然,是呵呵笑:“桑柔这丫头拥有罕见的医术,将她留在我们百濮联盟对我们只有好处。受伤之人都可以得到医治,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和盖道:“医治受伤之人,你去我太和山分舵,我随时都能给你找出与这丫头相同修为的医修。我知道桑柔姑娘对你们彭家丘分舵贡献太大,你们欠她个人情,就算是我们帮忙来了,此事我们暂且不提。那你算算另一笔账。我们两舵所有的酒都做成了雄黄酒,喝了也就算了,倒到河边算怎么回事?”
“别那么小家子气,不就是一些瓶瓶罐罐,一些粮食么!”
“你说的倒轻巧,那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呢?实力大减不算。其它稍远的四舵无法救援,我们精锐拼光,下次还算不算百濮联盟都两说。”
“要往未来看。如果翠丫头说的是真的,不但糜国要面临灭顶之灾,我们百濮联盟也会去掉一半,朝不保夕。据说申息之师已经有了动作,发动对我们的围剿。只要能逃出这一劫,怎么算我们都赚了!只要能活下去,就有一切可能。”
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两位前辈,小女子认为,现在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倘若都要保存实力,只怕楚军北进将无人阻止。”
和盖道:“我就不明白,你们怕什么,我们有巫祀大人在此,至少是七品的祭修,根本不需出动全部的精英,甚至有几个人代表一下就算了。你们如何决定我不管,我太和山分舵只来了一半。”
一位青衣女子很快来到近前:“和前辈,您一定搞错了。巫祀不是我们的人。应该也不是糜国的。两次将桑柔姑娘祭祀河伯,都被桑柔姑娘逃走。你认为我们的人会如此做么?这可是楚国所希望的。您要知道,方圆十里之人,已经大多不正常了,或痴或呆或傻。桑柔姑娘推测,就是你说的这位巫祀的手段。”
彭之武道:“和老鬼,人,你只派一半,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巫祀到底是哪方人士,我不清楚。他有多大本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对付桑柔姑娘,对我们两舵而言,是莫大的讽刺。”
“如果是桑柔姑娘搞得鬼呢?”
彭之武用手一指和盖,怒骂道:“去你个和老鬼,我彭家丘分舵能如此招揽敌人么?我彭之武的眼睛瞎了么?”
突然之间,嘶嘶叫的嘶鸣声四起。
碰翠翠急道:“两位前辈,就不要争吵了,蛇……!”
两位老者突然站起:“走!”
和盖忙挥手道:“往哪走?找理由让我去你们彭家丘帮忙?我不干!”
彭之武喝道:“和老鬼,你爱去不去。翠丫头,我们走!”
……
距离河伯祭台一里之外的彭家丘山下,一位灰衣中年人和一位白衣青年人并肩站在一块巨石之上。
那白衣青年人道:“申兄,如果我们继续杀下去,彭家丘分舵和太和山分舵就要被灭,太可惜了。”
灰衣中年人点头道:“鹏飞老弟,彭家丘和太和山分舵被灭,等于向楚国敞开了西北的大门,当然可惜。但目前我们不能露出破绽,心有不忍,只会让我们数年来的准备功亏一溃。这第一战要打好,才能取得楚穆王的信任。”
“我倒认为我们应该放过彭之武和和盖。”
“那也要看他们的造化。息申之师,上次被灭之后重新组建尚未正式建制,还没人注意到我们,这一战必将名满江湖,马虎不得!否则必惹怀疑。”灰衣中年人用手一指祭台的方向:“我们走。”
二人向河边祭台前行,走着走着,突然那祭台上幽蓝色的光芒一闪,随后就见到有数人向祭台奔去,仿佛被什么东西驱赶一般。
白衣青年人用手一指河边道:“你看,有异变,我们没必要去为楚国玩命。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再说吧!……”
……
祭台上,无名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地在颤抖,地面上的万物如起伏,如汹涌的波涛潮水一般。数人身形飘忽,脚下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向祭台疲于逃命。
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纵然是在较远的地方发出,闻之也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整个的天地之间,以祭台为中心,似乎只有这里才是安全之地,无数人狂奔而来。
与四下的情形相比,祭台上安静的太多。巫祀景太手托祭祀法器,望着远方出神,仿佛在欣赏期待多年的美景。
倒在祭台上之人横七竖八,一动不动,仿佛是刚刚睡去。但无名知道,这是被祭祀法器发出的幽蓝色光芒击晕了,他们随时可能醒来。
很快他肩上一双小手的颤动,惊醒了他。转身看去,就见桑柔一脸急切,用手指向脚上的石锁。无名一手提起百十来斤重的石锁,一手扶着桑柔走到一处空隙之地坐下。
拖着一百多斤的石锁自是不便,而石锁的钥匙就在对面人身上。他忽然双手提起躺在地上晕倒的白衣女子,向巫祀抛去:“钥匙?”
祭台边上的巫祀,身形一晃飘出三尺,那白衣女子的尸体轰然落入祭台之下,被河水卷走。
巫祀冷冷一笑:“人,你是救不了!即使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未必能伤这玄铁锁链分毫。不要白费力气了。”
“如果你现在死了,你觉得我能不能找到钥匙?”
巫祀满不在乎的呀呀一笑:“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好说。”
无名身形一晃,已经闪电般向巫祀刺去。放倒对方,这是目前让桑柔恢复正常的捷径。巫祀沿着祭台边沿飘出三尺,躲过了无名的一击,用手向四下一指:“小子,还在逞能,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钥匙给我,否则你就要趴下。”说话之间,无名手上已经出现那把猩红色的木剑。
巫祀呀呀一笑:“即便你是七品的杀修,能奈我何!大话谁都会说。”
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祭台下倒下太多的人,眼下唯有争命。巫祀的话令无名热血上涌,眼前已经变成猩红。
他的身影一闪而逝,这速度提升了一大截,然而,在木剑即将到达巫祀胸口之际,巫祀再次飘了出去。
“小子,你就别想了。六品的杀修同七品的祭修,还差了中上之间的一大品级。即便你小子有什么秘法,能到七品。但你的武技不到,也是枉然。想要将我放倒,你只怕要做梦了。”巫祀言罢右手曲指一弹,一粒红豆大的红点,快如闪电向无名飞来。
危险的气息逼近,无名手上短剑一翻,剑体对着那红点拍了过去。“噗”的一响,红点变成一团飞向巫祀。
那巫祀的脸色忽然变得扭曲,忌惮无比慌忙再次飘过,一下愣在那里。他忽然阴险一笑:“小子,难道你就不担心这位姑娘么?”
六品的修为短时间干掉巫祀有些吃力,无名向桑柔看去,却看到桑柔平静的脸色忽然间惊慌无比。只怕他狗急跳墙,对桑柔动手要挟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停了下来。
巫祀有一句话提醒了他,‘只能做梦了’,他一下想到回梦心经。
运转回梦心经,进入梦中。
老者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小子,既然修炼我回梦心经,又何必学这些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无名一笑:“老头,我目前杀修六品,干不过祭修七品呀。偶尔施展出一招七品攻击,不管用呀!”
“那是自然,六品修为如果能战胜七品修为,又何须修炼七品。中与上的品级,功法可是直接上升一大台阶。”
“你这不废话么!我需要一两招放倒七品修为!”
“这有悖修为之事,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老者不再吱声。
无名心中一喜,在回梦心经中做起各种尝试来。同时在祭台上,留了一份心神盯着巫祀。
……
祭台下,人越聚越多,不到一柱香时间,众人便聚到了祭台之下雄黄酒的覆盖之地。
外围有无数的蛇虫滚动着向众人围了过来,聚于雄黄酒的外围,不再向前再进一步,堆叠的越来越高。偶尔有蛇滚落到圈里,被人剑下斩断。
胆大者,举起手中的宝剑,斩着伸入圈里的蛇头,蛇血和蛇身已经层层堆叠了一大层。更有甚者,用宝剑将蛇身拨到里面,割开蛇皮,取出蛇胆,收藏起来。
打碎酒坛的声音响起,雄黄酒撒于蛇尸之上。酒气混杂的腥臭的气息越来越重,外围的蛇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人群中,一青一白两位女子向祭台挤来。还未到人群中心地带,却被一青衣女子拦住:“你们不想活了,这祭台就是妖台,过去就没命了。”
白衣女子一脸兴奋,用手一指祭台上道:“那上面明明有人,他们怎么活着。”
“我彭翠翠什么时候骗过人。”
和白衣女子一同前来的青衣女子走到彭翠翠面前:“我家小姐寻找台上之人几天了,让让让让。”说着就去推彭翠翠。
众人的眼光一下之间看向白衣女子,危急关头,竟然还有人惦记找人。
……哗……
大庭广众之下的白衣女子脸色一红,一拽青衣女子。青衣女子笑道:“小主,有什么可怕的!”随后一脸的不乐意,转身就横在白衣女子面前:“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彭翠翠身边的老者道:“召唤蛇虫前来,只有祭台上的祭祀才会有这个本事,这自然不假。两位姑娘还是不要涉身险境了。”
白衣女子轻轻向上一跳,在人群中露出头,向台上招招手道:“喂,你怎会在这里?”
祭台上的无名本就在祭台里侧,眼睛半眯半睁,并没有看到祭台之下白衣女子的招呼。
彭翠翠突然纵身一跃,向那祭台台阶上飞去。不知何时,那里已有一花白胡须古稀老者在台阶上缓缓迈步。彭翠翠落在那古稀老者身后:“前辈,祭台不能上。”
老者回身俯视,微微点头:“彭翠翠,你现在去让众人停止斩杀蛇。”
彭翠翠茫然:“为什么?”
“雄黄酒耗尽之时,便是防御圈失效之时。”
祭台上巫祀用手一指老者:“这位前辈,请止步,此地乃是与河伯沟通的重地,不要因小失大。”
古稀老者仍然一步步上行。随着老者一步步踏去,从老者脚下淡起一层绿色薄雾,弥散开来,一股压力在祭台上陡然升起。
巫祀匆忙道:“前辈,您这样做可是要出大事的。”
老者置若罔闻,仍然缓缓上行
巫祀的左手突然一攥祭祀法器,祭祀法器中射出一线若隐若现的幽红之色,向河中飘去,然而却没有几人看到。
河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一只巨大蛇头,吐着丈长的蛇芯,从河中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