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看着金面佛,苦笑一下,这金面佛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非要搞这么一出,逼着赵延主动交出他要的东西,也算是煞费苦心。
此时张一居却开口了,他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王老爷子好算盘,这拜师后,徒弟的东西,也自然是你的了。”
他继续阴阳怪气道:“师傅让徒弟把东西交出来,徒弟要是不愿意,按上一个忤逆的罪名,东西最后是肯定能拿到的,嘿嘿,那赵延,你还不赶紧拜师。”
赵延看着旁边的酒壶,突然脸上凄惨地笑了一笑,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王老爷子的眼中微微一冷。
赵延转身向众人一拱手,说道:“大家想的没错,那藏着天下无敌奥秘的秘宝,的确还在我的、身上!”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张一居又想阴阳怪气地继续说什么,赵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张公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我其实也不是很想拜王老爷子为师。”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延,没想到他真敢说出这番话来,而旁边的王老爷子,脸色也变得青一片紫一片的。
赵延没有停下,它继续说道:“这东西,当有德者居之,我愿意把这东西交出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在众人面前举了举。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赵延手中的东西上,场面一下子也安静了下来。
“赵某愿意交出这东西,而今天在场这么多天下群豪,大家不如也讨论一下,赵某这东西该交给谁才好?”
这话说出口后,厅堂里的氛围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看场面,此时鱼龙混杂,各方的势力不下十几股,都各自暗怀鬼胎。
这赵延明显是挑拨离间之计,但来这里的人,也大多是为了那传闻而来的。
这计,却正好挠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水月山庄庄主钱凡咳嗽了一声,先开口道:“在座各位中,当属金面佛王老爷子武功和威望最高,而且你赵延本来就要拜王老爷子为师的,照我看,这东西应该由王老爷子保管。”
水月山庄庄主钱凡向来和金面佛交好,此时也是第一个出来说话。
金面佛王老爷子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对着赵延温和地说道:“徒弟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你赶紧收起来,勿要胡闹。”
而此时张一居也开口道:“嘿嘿!人家都说了有德者居之,而你王老前辈这么做,恐怕难以服众吧?”
“张一居,你什么意思!”钱凡对着张一居怒喝道。
“什么意思?赵少侠你放心,今天在座这么多英雄好汉,此事定要好好讨论出一个章法来,没人能从你手上强行夺去这东西。”
“是极!此事要慢慢讨论!”
“对,却是不急的。”
众人也都附和了起来,钱凡往前一步,半拔出了腰上的剑,冷冷说道:“在座各位中,有谁觉得能比王老爷子更有资格的,尽管站出来,让我钱某试试你的斤两。”
张一居却不怕,大声说道:“你们今天是地头蛇,自然人多势众,但是若要强行行事,大家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今日,我看这王老爷子,恐怕也不是威名最盛的。”
他一拱手,说道:“先不说王老爷子,你水月山庄钱凡,不知能在雪山派燃木成刀的枯木上人手中,走得出几招?”
众人大惊,听这话,这枯木上人竟然今日也来了,此人成名极早,行事极为乖戾,武功也是出神入化,这金面佛王老爷子,却也是打不过的。
钱凡也不禁缩了缩身子,这枯木上人的凶焰,他也是很忌惮,但他也是嘴上不饶人,大声说道:“休要胡说,这枯木上人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你勿要耸人听闻。”
“嘿嘿,那燃木成刀的绝技,在下前日也见识了一番,那是玄妙非常啊,钱庄主可是要和这枯木上人争一下谁更德高望重咯?”
张一居嘴上说着钱凡,眼睛却是挑衅般地看向了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却依然笑眯眯地,对着赵延说道:“应该怎么做,还是要你定,出了事为师护着你,但勿要让为师失望啊。”
他说话时着重地强调了失望这个词,语气也带着一丝威胁之意。
赵延却离开了他几步,抬起头,对着众人说道:“对于此物,大家先听我说。”
话音刚落,他突然出手,把手中的事物往人群最高处抛去,然后运起轻功,窜出了大厅就往东面逃去。
众人都楞了一下,然后都纷纷出手,开始抢夺那被红布包裹的物件。
一人刚抓住了那东西,却“啊!”地一声惨叫,被后面一人砍中了背部,而偷袭的人刚拿到这物件,却又被另一人偷袭。
一时间,大厅里乱成了一团,众人撕打在一起,而跟个地主老财一般的金面佛王老爷子也出手了,他胖胖的身躯却灵活地如同泥鳅一般,钻进了众人中,一脚踹开旁边的倒霉鬼,片刻就抢到了那红布包裹的事物。
金面佛之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见金面佛得了手,也只好停了下来,王老爷子没顾得上周围人的眼神,一把撕开了红布,但却楞了一下。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头而已,王老爷子一用力,就捏成了一堆碎石。
他愤怒地扔下了手中的残渣,往赵延逃跑的方向追去。
……
隔着那处大院两个街道远,就是泗水的一处渡口,赵延跑到了渡口处,看着面前奔涌的江水,停了下来。
他的伤还没好,又怎能跑得过这武功比他还高的金面佛呢?
赵延大口喘息了一会,金面佛王老爷子以及一群人也赶了过来,大家围着赵延,形成了一个半圆。
王老爷子沉着脸就要上前,赵延却直接右手拔出剑指着他,左手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乳白色的玉牒,举着往身后探去。
赵延一脸凄苦,而在他身后,就是滔滔的江水。
王老爷子停下了脚步,他害怕赵延真把这宝贝给丢江里去了,脸上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仿佛没有看到赵延指着他的剑一样,语气和蔼地劝道:
“徒弟,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是我的徒弟,有什么事我罩着,咳千万可不要被外人的话挑拨了我们师徒间的感情。”
赵延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这枚玉牒中,的确有出神入化的神功,而这神功,却也是仙人所留,我看了半个月,依旧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金面佛连忙说道:“你能得到这神功,说明这跟你有缘啊,现在参不透,以后时间还长呢,勿要胡闹,快跟师父回去。”
然后他扫了周围的一圈人,冷哼一声,说道:“至于这些人,徒弟你放心,就由我来打发。”
赵延他仅余的右眼,此刻有些微红,说道:“我却是对不起我那三个兄弟。”
“这东西,是我们兄妹四人一齐去寻的,而我赵延因为一己私欲,却害了他们。”
“逝者已逝,徒弟你节哀啊。”
赵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也想明白了,这东西不是我赵延一人的,而是我们兄妹四个人共有的,但他们却都死了,”
赵延想起唐清、任红娘、于一超他们刚四人认识的时候,他们就像普通的武林中人一样。
那时虽然他们都会武功,但算不上突出。
所以,那时的他们过着完全不同的日子。有同伴,有希望与不安,尽力活过每一天。至于天下无敌什么的,他们嘴上经常说着,却根本没仔细想过。
天下无敌有何用?最后还是变成了孤家寡人。
赵延轻轻踏出一步。向着奔涌的大江——往这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的江水踏了一步。
他手上拿着玉牒,这枚玉牒中,或许真的有玄妙,能让凡人一触那不可思议的境界。
但如果可能,赵延却真不想拥有这枚玉牒。把自己珍视的人失去实在太蠢了。
他的手颤抖着,似乎随时要把这玉牒扔入江水之中。
赵延确定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给他想传达的人,然而他——赵延却理所当然地自言自语起来。
“我说啊,我这个大哥当的一点都不称职。”
他仿佛自言自语,而这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其中带着寂寞,还有愧疚。
“我们兄妹四人,为了这东西,死得死,伤的伤,沦落到这种地步,是我咎由自取。”
赵延没有管周围的人是不是听懂了,继续说着:
“这东西……呵,如果我当初不是很执着于这东西该多好,如果……”
在那天,他对这东西的贪婪实在太大,贪婪变成了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洪水般的执念。这执念在内心汹涌翻腾,将他的一切都掠走吞没。贪婪遮住双眼,无论是他自己的清醒,与兄朋手足往日时光的回忆,还有友情与亲爱之情,全都看不到了。
“我都忘记了答应了三妹什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用了全身的力气,把这枚玉牒扔向了奔流的江水中。
“噗通”一声,江面上腾起了一朵水花,然后江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然后他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剑,一抹血花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扬起。
王老爷子连忙一步上前,扶住了摔倒的赵延,但这一剑割得太深,赵延却是已经失去了生机。
江水悠悠,依然向东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