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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星星的孩子

“哒、哒、哒……”清冷的脚步声幽幽回荡在派出所羁押室外的长廊里。乔溪,一袭天蓝水墨画的丝质长裙,飘逸却又凄惶的,走在两位民警之间。当沉重的手铐被取下时,她被关进了一间独立的囚室。

拘留?强奸?实力派歌手、当红巨星乔溪被告强奸?这是个多么荒谬的宇宙!乔溪抚着手腕背靠在墙上,打量着四周,似是笑了一下,一连串晶莹的泪却是压抑不住的从她那美丽绝伦的黑眼睛里汹涌而出,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堵住那从心底迸发出的极度悲伤与恐惧的呜咽嚎啕。

“小溪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在被恐惧与绝望击倒的瞬间,童遥那绝美的脸,那天真的、清澈性感的声音,突如4D立体声环绕般一遍又一遍的,荡漾在乔溪的耳边、心底……

“遥遥……”乔溪泪流满面的紧紧抓住自己那颗就快碎裂的心,如持咒般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唤着:“遥遥,我的遥遥……”

(时间回到两年前)

汹涌的春雨山洪般肆意冲刷着这个城市,雷声轰鸣、天地嚎啕……恰似乔溪此时的心境。她虚弱的倚着奥迪A8的车窗,透过墨镜看着窗外天地混沌,突然讥诮地笑了一下:今天距离她成为新娘不过两个来月,而距离她成为寡妇却已大半个月了,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狗血淋漓的旷世奇葩吗?!

两月前媒体的通稿还是“一代歌后,终嫁豪门”;“九天仙子乔溪终落凡尘,闪婚嫁童氏总裁珠联璧合”;“曾经的才女淡出歌坛,今嫁豪门开启人生新篇章”……而如今不过两月,却已物是人非剧情反转,狗都会觉得荒谬透顶吧!

勉强捱过了那些天地坍塌,浑浑噩噩,痛哭到昏厥……单纯靠葡萄糖、营养液吊命的日子。在意识昏沉间,乔溪无数次看到童潮生向她走来,俊逸的眉目情深款款,风度翩翩的冲她笑着:“小溪,你个淘气鬼!等我下周回来,我们一起去接遥遥……”

遥遥,童遥,乔溪的新婚夫婿……不,是过世的丈夫童潮生的独生子,小乔溪一轮,今年二十四岁了。而当乔溪好不容易从浑噩中醒来,学着接受现实,所要做的第一个决定居然是:她是否亲自走一趟“星遥之家”,去接童遥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二十四?去接?亲自?……理由很简单,童潮生与前妻简如所生的独子——童遥虽然二十四了,却是个星星的孩子。童潮生早年生意繁忙常年东奔西跑,当他不在G市时,这个孩子就生活在父亲为他投资兴建的国内最先进的特殊教育学校“星遥之家”。

这孩子十几岁时,曾差点儿被一远房亲戚绑架,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除了童潮生本人,只有直系亲属或出具委托书的委托人才能接孩子。

童潮生是独子,父亲早年病故,七年前他母亲也走了。孩子的生母简如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且自从孩子三岁那年确诊是自闭症后,就跟童潮生离了婚,抛夫弃子跑到美国一去不回再没消息。现在童潮生突然离去,很显然,目前唯一有资格去接童遥的,只有童潮生的新婚妻子——乔溪这个挂名妈妈。

想到去见童遥,乔溪就满心恐惧。倒不是对自闭症儿童有什么偏见,只因与童潮生算是闪婚,蜜月后刚从日本回来,童潮生就去了欧洲谈合约,然后……就再没然后了,飞机失事,她duang的一声成了寡妇;还没缓过劲儿来,又duang的一声成了孩儿他妈,成了童遥唯一的监护人!

“星遥之家”建在远离都市繁嚣的莲花山脚。乔溪昨晚灌了一整瓶波尔多,才醺醺然倒下,中午被范小胖(她的发小兼助理)从床上撬起来,就在童潮生的私人律师、亦是童氏法务部负责人王东;童氏行政总监肖虹;与范小胖三人陪同下,从G市出发,在狂风暴雨中塞塞停停,好不容易出了市区。雨,也渐渐停了。

“亲爱的,你脸色很不好看,要不,靠着我再睡一会儿?”小胖心疼的看着乔溪精致惨淡的面容。

乔溪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疲倦的把头靠在小胖肩上。

朦胧间,乔溪似乎又回到了新婚那会儿,她穿着那件鹅黄色翻领毛衣配黑色大摆裙,侧腰的飘带系成一只黄色的蝴蝶,满头秀发披垂至腰际,明媚得蝶舞莺飞,好象春天!看得童潮生目若春水,一层层的波澜荡漾……她像个小女孩儿似的在花园的秋千架上不肯下来,然后童潮生满目宠溺的对她说:“小溪,你个淘气鬼!等我下周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接遥遥,到时候让他推你荡秋千荡个够……”

到“星遥之家”已是下午两点半。中午出来时尚且雨横风狂,此时天却已大晴,久违的阳光穿过云层慵懒的洒向大地。天意,还真是难测……乔溪蹙眉凝眸,透过车窗,远远的看着这青山绿水绿荫葱茏,好个世外桃源!而“星遥之家”则是依山而建的一组白色精雅建筑。除了主楼之外,乳白色的延绵欧式小屋、玫瑰色的屋顶,掩映在一片葱翠盈绿之间,宛如童话世界煞是动人!望着眼前这出尘美景,乔溪一时间倒有些恍惚,不知今昔何昔?自己跑这儿是郊游、是避世、是干嘛来了?

噢,童遥,童遥……对于这个自闭症的儿子,童潮生从一开始就没隐瞒她。据说为了这孩子,童潮生会尽量把工作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当他频繁出差时,这孩子就生活在“星遥之家”。在那里他过得很惬意,除了做他喜欢的事之外,还可以从事简单的工作。如种花剪草;教孩子们清洁整理毛巾寝具(据说他折的被子毯子什么的,比当兵的折的还标准漂亮);另外也教其他孩子画画……在那里,童遥算得上即是学员、又是老师加工作人员般的存在。

而在童潮生的工作安排相对能自我掌握的时间,他会尽可能的跟童遥待在一起。父子俩跑步、游泳、骑马、踩单车、爬山涉水……甚至他去童氏上班,也把童遥带在身边。童遥在他工作时,会去童氏大厦的三楼图书馆。在这里,童遥可以静静看书,还可以帮着做图书管理及资料查寻的工作,有时候比电脑还准确。

关于将来要三人一起生活的计划,说实话乔溪暗自也犯过愁,毕竟童遥已是个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了,又是自闭症……但转念一想,反正童家财雄势大,就算把孩子接回来,估计那童遥身边也得一大把专业人士吧?反正那孩子自闭症不爱说话,相安无事总是没问题的。过几年或许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以童潮生对她的体贴,大概就更不需要她为那二十多的“傻儿子”操啥心了。

所以对于童遥,乔溪也只见过照片——一个特别好看的像日本漫画中人的男孩子。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乔溪还满心惋惜:这么好看的男孩儿居然是自闭症,真是暴殄天物!至于童遥本人却还一次未见。

恍惚间车子停在了门口。“星遥之家”几个银色的字体尤如星星般镶嵌在天蓝色的造型别致的大门上,给人以一种大白天在蓝天白云间看到星星的错觉,极有创意!在与保安照了面后,大门徐徐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穿过一条遮天蔽日的天然绿荫小径,又经过一道横跨美丽湖泊的石桥后,终于停在了主楼面前。

王东为乔溪拉开了车门,乔溪一身素服,墨镜遮挡着她红肿的眼睛,发际颈间绕了一条青灰色的丝巾。虽是新寡,但窈窕清丽,风华自在,举手投足间,曾经大歌星的范儿犹在。一下车,“星遥之家”的文校长与其他主要负责人都迎上前来,对这位新丧的寡妇、未来可能性极大的董事会主席颇有技术难度的表示了慰问、哀悼与欢迎。

文校长是香港人,南加洲大学女博士后,拥有特殊教育、儿童心理学、儿童生长发育及语言训练等多方面的长年研究经验。一生未婚,将全部的心力都献给了特殊教育,常年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人也很阳光很nice。与乔溪亲切握手后,她把身边几位主要负责人也一一介绍给乔溪认识,其中一位五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先生是医疗部的负责人梁院长,主修儿童生长发育;一位四十多岁相貌憨厚的男子名叫莫聪,主修儿童心理学……而主要负责童遥的,除了文校长与莫聪外,还有一位三十出头、长相甜美喜庆的姑娘,名叫李玉。

乔溪摘下墨镜,与他们一一握手,由于童潮生的事,气氛有些哀伤僵滞。对于这种人生至哀至痛,就算是这些足够阳光有爱、且经验丰富的专家们,也显得词穷无力。好在一早排在门口表示欢迎的十几位孩子们现在拥上来献花,打破了暂时的尴尬。孩子们的天真是拥有治愈力的,乔溪看着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纯真无邪的孩子,一时也看不出与其他孩子有什么明显不同,就是一群天使。握着一个眉目娇好的小女孩儿的小手,心中母性的柔情一阵翻涌,强压着的泪又忍不住簌簌滑落。

见到乔溪触景生情,老师们赶紧将孩子们带开,本来后面还准备了几个小节目,乔溪摇头表示今天实在有心无力,王律师也说还是先去看看遥遥吧!

文校长、李玉等陪同着乔溪一行人穿过主教学楼,向着后面的山间园区走去,一边走,文校长一边为乔溪简单介绍着童遥的情况。正如乔溪所知,童遥三岁就被确诊为中度孤独症。没多久他母亲就离开他去了美国,所以从三岁到五岁多这段时间,童遥主要是由父亲跟大学教授的奶奶带着接受干预治疗跟训练。由于缺乏母亲的关爱,这孩子虽然幸运的没有出现智力障碍,但沟通障碍却比别的孩子严重许多,有一段时间几乎对任何事都毫无反应,完全把自己跟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好在孩子有位伟大的父亲,他父兼母职,对这个孩子付出了极大的耐心与关爱。他跟孩子的奶奶查遍中西、遍访名医,做了大量功课。且几乎无论去哪儿都把童遥带在身边,尊重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丝反应,不厌其烦的把每一个日常生活技能,像穿衣、洗脸、刷牙之类的,都细化成十几、二十个小步骤,反复不断的演示给他看……

童潮生创业初期,还经常带着孩子去公司,拜托他的每一位员工每天对着童遥灿烂的打招呼说:“嘿,遥遥,你好!”到孩子终于学会了这种跟熟人打招呼的方式,又拜托员工每天对着童遥说:“遥遥,走,吃饭去?”终于一点一滴的,让童遥开始对外界有了温暖的反应,并愿意跟着学习。

总体来说,童遥算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他身上基本没有大多数自闭症孩子所表现出的焦躁跟多动。很多自闭症孩子都习惯性的躲避他人的目光,说话时也无法与人对视,这一点,童遥表现得也很好。在他熟悉的人面前,他可以很自然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问题。

“那他现在能跟外人正常沟通吗?”乔溪比较关心这个。

“怎么说呢,”文校长扶了扶眼镜:“简单沟通大致没问题,但沟通是否顺畅有时候则是取决于他的心情跟状态,更准确地说要看他是否接受你、是否接受就这一问题进行沟通……有些人、有些事,他是完全绝缘的。所以关于你跟他说话他究竟能听懂多少,这方面我们也不好说,可能他都听懂了,但无法给出恰如其分的回应,也有可能他完全接收不到听不懂,只能说,看缘分。”

文校长笑笑,接着谈到这些年随着童潮生事业上的巨大成功,孩子开始接触到一些更新锐更科学的心理输导与行为训练模式,文校长与莫聪就是在童遥七岁时开始跟进他的个案。再加上奶奶与父亲精心营造的宽松、尊重、欢乐与关爱的成长环境,童遥的状况不仅一天比一天好,且隐藏在自闭之下的惊人天赋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天赋?什么天赋?”小胖忍不住问,乔溪也有了一丝好奇心。

“多方面的天赋。首先,他爱画画,对于见过的他感兴趣的事物有极强的再现能力,且想象力也极其丰富。前两年他父亲就在这里为他搞过一次慈善画展,当时一位台湾的老先生欲出资三百万人民币买他一幅《森林的秘密》,可他的画死活不让别人移动位置,更别说搬走,最后只得作罢。另外,他对数字也极为敏感,虽说大部分孤独症的孩子都喜欢数字这种恒久不变、有规律的东西,但童遥的心算天赋却是远远超越了其他人,极奇的,惊人!”说起童遥的天赋,文校长眼睛里都流溢着光彩。

“有多惊人?”这些日子以来,乔溪第一次,被童潮生以外的事情暂时吸引了注意。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数学天赋,是在他九岁时,那时也不过刚刚训练他们加减乘除,结果没多久,他就心算如神。在他11岁时,我试过给他做15×16位数、还有18÷15位的变态题,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三秒多就给出了正确答案,其中两秒都是写的时间。也就是说,他是瞬间给出了答案,他的心算速度,几乎媲美电脑!”一旁的莫聪答道。

乔溪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关于这些,童潮生倒从未跟她提过。看来这“傻儿子”不仅不傻,还是个天才!

“另外,他非常喜欢跑步,速度虽可以冲到很快,但一般来说,他喜欢匀速,且耐力极佳,他跑步的时候非常快乐,有一次差不多跑了一整天,直到把自己直接累倒。经过我们一系列的训练跟调整,现在他每天早上七点到八点跑一个小时雷打不动。其余时间你让他跑他会很开心,但跑不够一小时就让他停下来他会不高兴,除非……”李玉停顿了一下。

“除非怎样?”乔溪与小胖对视一眼,心说哇噢,这真是来自外星球的另一种生物!

“除非……你用澡盆给他泡澡,让他玩小鸭子什么的塑胶玩具。”李玉有些尴尬的说。

“什么?他还不会自己洗澡?!”乔溪跟小胖异口同声。

“不是不是,平时他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澡也是自己洗的。但如果他不开心了,情绪失控平复不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泡澡。唉!这也是他奶奶打小给他惯出来的习惯。大概是心里面最温暖的记忆吧!”李玉微笑着,眼神温柔带着丝宠溺。

聊着童遥的种种,一行人进了一栋带独立院子的欧式小楼,乳白色的墙玫瑰色的屋顶天蓝色的栏杆,一如童话中的小小城堡,童趣盎然。院子里,几株美丽的落羽杉下,有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安静的站在那儿,入神的看着屋檐下一只在窝里钻进钻出的小燕子。少年的侧颜美得让人心醉,嘴角挂着一弯优美的弧度,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凡间气息,仿若飘落凡尘的星宿、遗落人间的天使。在少年身边,一种巨大的、无形的、极富感染力的圣洁气息荡漾开来,使得踏进这院子的每个人都如沐天堂荣光,灵魂得到清洗,内心渐渐的安静。连眼眸,都温柔了起来……

“遥遥——”文校长温柔地唤了一声,少年没有回头。文校长笑笑,又唤:“遥遥……”语速平稳、和缓而温柔有力,仿若圣母的召唤。

大约三四声后,少年有了反应,慢慢地回过头来,乔溪轻轻地、轻轻地走到少年面前,这就是传说中的童遥,他新婚夫婿的独生子,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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