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活着...”
这声音很是有些轻佻与猥琐的味道,可说话的语气却是那般淡泊,让人不由得感到些怪异。但哪怕再是怪异,这段声音所表达的含义却极为重要,尤其是对现在的凌晨而言。
“是...它?!”
凌晨愣了愣,想着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正往对岸的湖心岛游过去的梅花鹿。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晨的视线,它回过头来看了凌晨一眼,发现凌晨懵懂茫然的表情后,现出些无奈来。
“你傻站着干嘛呢,赶紧把她弄过来,我就告诉你,等到她醒了我可就不跟你说了。”
又是一段精神波动传进凌晨的脑中。他顾不得自己脑中尚存的疑惑,背起依然在昏迷中的娲便向水中一跃,朝着湖心岛游去。
上得岛来,凌晨将娲抱在怀中,再次用脑波检查了娲的身体,心中也是暗叹一声,如果当时能有块布的话,娲也不会如此了,毕竟娲的长时间昏迷本就与吸入了过多的有毒气体有关。稍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凌晨微微抿了抿唇开口道:“你现在可以说说他们在哪儿了吧?”
“那是自然~”梅花鹿昂首轻哼一声,又向凌晨传递出一段精神波动:“直接说吧,他们都没死,很安全,现在离这里没多远,等会儿就带你们去。”
“那...螭呢?”
“你是傻子吗?”梅花鹿朝着凌晨翻了个白眼:“我说了都没死好不,明明最惨的是我啊,一大家子全没了。”
“可...”
凌晨看着它,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陶的事去辩驳,他觉得自己和陶都不是亲人都这般痛苦,那它妻儿的逝去只会更加痛苦吧?自己还是不要去揭人伤疤的为好。
看着凌晨欲言又止的模样,它仿佛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向湖心岛上的树林内走去:“娲我已经看过了,估计要明天才能醒,你先来吃些东西吧,我大概跟你说说我看到的情况。”
“唔...”
凌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模糊应了一声,面上露出些伤感与怀念来,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这次又是我没受一点伤,然后娲又昏迷了啊,还不知道螭这家伙到底要怎么念叨呢...真好啊...”
“都还活着...真好啊...”
慢慢地,凌晨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到梅花鹿发现他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时,凌晨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只是他哪怕已经因为过度的疲倦而陷入昏迷,他也始终将娲紧紧地搂在怀中,甚至倒下的时候都是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慢慢软倒,而不是任由自己的疲惫支配身体。
想来,这也只是为了让娲能够舒服些吧,毕竟以他的身体素质,只要不是一下撞到石头上,肯定是没事的,更何况这儿还是湖心岛边的沙滩。
待得凌晨醒来时,已经是新月高悬了。
“哦?醒了啊。”
凌晨还没睁开眼,他的脑中就传来了一段精神波动。且不说这精神波动的交流方式是不是只有梅花鹿有,单说这惫懒猥琐至极的声音,在凌晨所知中也是独一份了。
“啊...是啊。”
长长打了个哈欠,凌晨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是在之前的那片地方没动,可刚舒得一口气,他便只感觉脑中还是有着不间断的轻微刺痛感,正想是因为什么,边上的梅花鹿又传过来一段精神波动:“甭想了,就你之前那么用,就算你是神也要被这么耗死,更何况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神灵。安心听我说吧,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稍微晃了晃脑袋,凌晨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像是要被甩出来似的,忍痛应了一声,便竭力凝神听起了梅花鹿的讲述。
“事实上,你们昨天晚上去花山出来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你们,只不过想着你和娲在一起应该不用太过担心,所以我就跟着那个光知道吃肉长壮实的家伙了。他先是如约去了祭典台,只是当他过去的时候,祭典台那边的人应该是已经撤走了,毕竟他们华胥族的祭典台确实还是相对隐蔽一点,至少那些过来放火烧林的家伙不知道。”
“然后他便没有丝毫停留便去了农田那边的聚居地,只是这次便没那么好运了。”
“农田已经被彻底点燃,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尸体...”
说到这儿,梅花鹿的眼帘低垂下来,似乎是想起了它的家人们。过了好一会儿,它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来,转过身轻轻用右前蹄刨了刨蹄下松散的细沙,这些细沙真的很细,而且很白,就像月亮的那种洁白。
在这月色里,少年与鹿待在湖心岛上,少年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撑在身后,静默的看着月亮。在少年的身边,还有一位少女静静躺着,她的呼吸很是微弱,仿佛下一秒她年轻的生命就要在此结束似的,而鹿则是看着自己方才刨出来的坑里的洁白细沙,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我应该怎么叫你。”
“哦,我叫...叫我瑶光好了。”
“瑶光...好像个女生名字,你不是公鹿吗?”
一人一鹿断断续续的聊着,说到此处,名为瑶光的梅花鹿便转过头狠狠瞪了凌晨一眼,这才回道:“我要叫什么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然后...嗯,那个喜欢吃东西,被你称为吃货的...”
“他叫螭。”
“嗯,螭将他们的尸体...全部火化了,然后找了个盆装满以后便带回了花山。”
听着瑶光的叙述,凌晨哑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全部火化”,或者说是不肯理解,不能理解。他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一瞬间不知所踪了,只是他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他有没有找过我和娲呢?”凌晨的声音有些冷,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的心情让他必须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唯有如此,才能不被心中那如波涛汹涌的情绪给摧垮。
“...当然有了。”
梅花鹿的声音也有些低沉:“我当时也没有发现你,只是这里本就是我的一处住地,想着这里还有一片湖阻挡火海,我便也来了这边。”
“那后来呢?你不是说可以带我们找到吗?”
“事实上,我当时也是刚回到这儿没多久,之前一直在跟着他,毕竟我在你们那儿也能住,多少也该做些事情吧?”
“这个...”凌晨轻叹口气:“其实我觉得你能更多的留在族里就好了,就连螭也时不时来问过,就是问你有没有回来。”
“唔...”
瑶光伏下身来,四条腿弯曲着跪在地上,表情有些放松:“其实我时不时也会这么想,就说以后吧,我基本上也会跟你一起走了。”
“嗯?我还以为你根本这么想过呢,”凌晨有些意外,偏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快天亮了啊。于是站起身来,抱起依旧昏迷的娲,向将头靠在树上舒服地眯着眼的瑶光道:“走吧,该去找他们了。”
“切...”瑶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我刚准备歇会儿呢,你就不会稍微放松一下吗?”
“我也想啊,之前不就一直放松着吗,只是...华胥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再停下来又于心何忍啊...更何况娲也...”
“那你看我都死全家了我怕不~”
意外的,瑶光似乎对自己的妻儿并非那么关心。
凌晨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也不问前路何方,便沉默地跟着瑶光走去。
瑶光带着他走进灌木丛中,此时,它的脸上现出几分苦涩,只是它也没有对凌晨解释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前方带着路。
二人一鹿距离后方的火海越来越远,而他们头也不回,就像是要把什么永远都不想想起的事情留在火海中焚烧殆尽,或许是陶的死亡,或许是妻儿的丧生,又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