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关了店铺门后,步寻锦双手交叉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她感觉到一丝秋的凉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她穿过摆满各色布料的售卖厅往后院子里走。时直初秋,南康城的十月,闷热感一去不复返,天气也出奇的好。她在院子里抬起了头看见漫天的繁星,心想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远远的看见姐姐童颜在东厢房里微弱的烛光,看来童颜也准备歇下了。母亲的房间灯火已灭,步寻锦微微一笑,她知道果儿和母亲已经睡下了,今晚不用应付那个一岁多的小淘气了。一整个夏天里果儿总是等到步寻锦关了店门收拾好一切准备睡觉的时候,他偷偷的从奶奶的房间溜到步寻锦或者童颜的房间,缠着她们玩耍,因为白天步寻锦和童颜要照看店铺实在抽不了时间陪伴孩子。虽然他现在还不太会说话,但他是这一家四口中唯一的男人,是其他三个女人的开心果,是她们生活的希望和未来!
他叫她们姑姑。
今晚可以早早的睡个好觉了,步寻锦想着,加快了回房间的脚步。
步寻锦的左脚刚跨进房间的门槛,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声音不大,但却能听出来客内心的焦急。显然西厢房的童颜也听到了声音,她一边披上外套,一边急匆匆的从房间小跑着出来,和步寻锦打了个照面,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就一前一后的穿过后院,回到了刚刚才关门歇业关门的大厅。
童颜小声的问是谁,门外响起了她们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好久未见的慕容初。步寻锦赶紧撤下门栓把外面的人让进里屋,夹杂着一阵凉风,门外蹿进来两个人影,童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还没等步寻锦把门重新拴好,童颜已经把油灯点亮。才看清刚进来的慕容初和身后的李承煜低着头正在用手掸了掸身上被风吹乱的褶子。
从西凉逃到天启的都城南康已经两年多了,两年多前,天启军队毫无征兆的北伐,老百姓们来不及收拾四散逃离,尽管当时步寻锦的父亲步青文和哥哥步惊尘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带着一家人南下躲战,企料还是未来得及出城,在快抵达天启与西凉城关的时候,遇上大军压境。逃难的途中,步轻尘为了护送她们平安离开,在被西凉铁骑追杀的慌乱中替童颜挡了一支毒箭,不幸身亡。而步青文也在这兵荒马乱中走散,两年来杳无音信。后来多亏了慕容初和李承煜的搭救,步寻锦和母亲还有姐姐童颜才得以平安抵达南康,而后慕容初又在这南康的繁华街道上给她们租下这间衣铺让她们得以安身立命。所以,一直以来步寻锦和童颜一直对眼前这两位恩人心怀感激,如果不是这两位公子的多方照拂,她们真不知道在这片陌生的环境中过着怎样的光景!
今晚的李承煜穿着深蓝色暗纹的便服,压低了声音,眼神向后院瞟了瞟回头望着步寻锦小声的问道:”师母和果儿都睡下了吧?”
步寻锦点点头疑惑的问:”这么晚了鬼鬼祟祟的来,有什么事?”
慕容初今天着一身玄色长衫,一缕被秋风吹乱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他一面示意大家往里走,一面怕声响吵醒了熟睡中的,故意压低声音说:“急事”!
从他们熟谂的动作看来他对这里很是熟悉,一行人穿过后院来到了偏厅。步寻锦示意来客坐在椅子上,童颜端来几杯热茶分别放在了各位身边的桌角上。李承煜也没客气一声立马就端起来往嘴里喝,他快速的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的说:“我有一件要紧的急事想拜托给二位”
“何事”?
“别人我不放心,而且还需要极度保密!我实在找不出比你们俩更合适的人,所以才不得不这么晚来找你们!”他好像在来的路上已经把这段说辞背了个滚瓜烂熟似的,一股脑儿把来意统统表明。
童颜和步寻锦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两个看上去一脸焦灼的男人,很是好奇他们所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毕竟在步寻锦和童颜的眼中,眼前的两个男人在南康城绝对算得上一言九鼎的那种,何以这样的贵公子会求助于毫无资本的平凡小女子?
紧接着李承煜和慕容初相继把北上营救李承堃的事情和盘托出,童颜和步寻一边认真的听他们的叙述一边默默的点头表示认可他们的想法,她们已经大致知道这两人何所求了,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以前哥哥和父亲还在的时候,步寻锦和童颜从来不用为生计发愁!今非昔比,她和姐姐童颜不但要赡养母亲,她们还正抚在养着一个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孩子,天底下哪有一个做母亲的能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况且她们明白此去是何等的凶险!
步寻锦无法决断,向童颜投去犹豫的眼神。
童颜是打小便被步寻锦父母当作养女来收养的,也当给步寻锦找个玩伴儿。没想到几年一过,当初那个在冬夜里被遗弃蜷缩在大雪纷飞的门口的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不但拥有黑宝石一般明亮的大眼睛,皮肤白的发光,性子灵巧还能说会道。相比之下,步寻锦自认容貌普通,也没有姐姐那么会左右蓬源。如今,在步寻锦的心里一直把童颜当作这家里的主心骨!
气氛有点冷,沉默良久,先开口的是一脸为难的童颜,她缓缓的抬起沉思的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望着李承煜。
“这两年来多亏二位的关照,我们一家子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您从来没有向我们开过口要过回报,按道理来说您今天的托付,我和寻锦是责无旁贷的!“童颜说。
“当朝太子的耳目遍布朝廷的每一个角落,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少来你们店里,即使过来也都选择非常隐蔽的时间,目前只有这霓裳阁是太子还没有掌握的地方!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人选,只有你们才有可能逃过太子的监视”!
“可是,我们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如何能有胜算救出七皇子呢?”步寻锦狐疑道。
“你放心,北燕那边,我早已安插了接应你们的人,并且,我敢保证,此人是正是你们朝思暮想的人!”
“你说的是谁?”童颜迫不及待的追问出口,这一瞬间她忽然期盼起奇迹来,希望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是步惊尘,因为当初他为救他中箭后,她们便被人潮冲散了,至于他最后的死讯也是从慕容初的口中得知。几年来,童颜一直心存幻想,不相信步惊尘真的会抛下自己,还有她腹中的孩儿。。。。。。
“接应你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们的父亲,步青文!”
步寻锦和童颜被惊的目瞪口呆,两年多过去了,父亲一直杳无音信。在大家心目中,她们都以为父亲一定是在上次的逃难中不幸遇难了。否则,以父亲高深的武功,但凡他能有一丁点办法的话,他也不可能不设法找到她们,给她们递个消息,让她们知道他还活着。如今听到李承煜亲口告知她们父亲居然身在北燕,居然还活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步寻锦简直高兴的流出了眼泪,她喜极而泣,一直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是真的吗?我父亲还活着?”
“当然”李承煜肯定口吻,像是给了步寻锦和童颜一颗定心丸。冷静下来之后童颜说道:“如果必须要去北燕的话,要不,让锦儿留下来吧,家里还有母亲和果儿需要照顾,如果我们都走了,实在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前去北燕”!在她心里一直把李承煜当救命恩人看待,如今他遇到了这次危机,而且是为了营救当朝的七皇子,能想到找她们来帮忙,这也算把自己当做最可靠的人来看待。她不想让恩人失望!为此,童颜从心里上升出的自豪感和责任感让她不能对李承煜的请求说“不”!
“还是你留下来吧,母亲和果儿由你照顾我才能放心。”步寻锦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童颜的提议!
“况且你还答应了下月初五与何公子的订婚,现在如何能临阵脱逃?”童颜切中要害,提出打断了步寻锦的话!
尽管之前曾有过两个男人对步寻锦表示过好感,但是在得知这一家子三个女人外加一个男童都纷纷打了退堂鼓。只有这位何公子,原名何时归。他祖上行医,在南康城开了个医馆,由哥哥何时迁担任主诊医师。父亲是皇宫里的太医,排行老二的何时归快30岁了,婚姻大事还一直没有着落,可真急坏了何家二老。所以当何时归跟步寻锦熟络后表示要与步寻锦定亲时,也并没有受到何家长辈的阻拦,现如今已经拟定了定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初五!
“我明天跟他找个理由解释下,就说要出远门进货一段时间”步寻锦轻描淡写的说!如今,她早把订婚的事抛诸脑后了,满脑子都是要去北燕找寻爹爹。
“我是不可能答应你一个人去的,别到时候人救不回来,把你给搭进去了”童颜急的额头沁出了汗,生气的站了起来喘着粗气。
见她们争执不下,慕容初赶紧站起来走到她两中间做了个“停止”的姿势!
“放心,你们只是负责牵线搭桥的线人,因为之前负责和你们父亲联络的线人突然暴毙,在这个紧要关头临时换联络人,我实在找不到能让步青文信任的人接替上去,只有派他的熟人前去,他才能相信这不是北燕的陷阱。但是请你们放心,我在北燕的势力不仅仅只有你们,我还会派几波人马协助你们,并在暗中保护你们!”李承煜信心满满的保证道。
最终步寻锦和童颜决定一同前往,因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留下来!
因为这件事变数太大,如若委派武功高手去营救七皇子尚且不能保证平安回归来,毕竟北燕对于天启人来说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地方。何况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回宫的途中慕容初还追问过李承煜为何执意要派童颜和步寻锦前去,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
只见李承煜笃定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鸷,他的眼神阴沉的像是要下一场雷暴雨:“你要相信一个父亲的力量,两年多前步青文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如今我把他的女儿和儿媳送到他身边,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们平安送回天启的,那么我们的七皇子才能更稳妥的回来。。。。。。
李承煜用余光感受到慕容初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爱慕着童颜姑娘,从西凉开始你就一直倾心于她,只是她当时早已和步惊尘在一起,你也只能选择隐忍。我看这两年来,你也没有因为她为步惊尘生下果儿而放弃她的念头,等到这次她们得胜归来,我一定找机会撮合你们!
慕容初苦笑着,是啊!这么多年来,自己孑然一身,谁都知道他倾心于她,只有她不知道。。。。。。。
童颜和步寻锦安排好店里的活计,做了好几天母亲的思想工作,她们并没有告诉母亲实情,只是说此去北燕是为了把爹爹找回来。母亲也并不知其中的原委和凶险,也便带着期待应允了她们的请求。
步寻锦找了机会跟何公子道了别,她也没敢跟他说出实情,只是说要趁着秋高气爽,去西凉采购一批那边新出的西域布料和首饰。虽然何时归有些许不舍,但是他完全没有起疑,满口答应把订婚的日子往后推一推。以往,步寻锦出远门进货的日子也是常有的,他像平常一样,满心期待着步寻锦能早日归来,然后顺理成章的下聘,明年好择一个良辰吉日迎娶她过门!
说起这何公子,也是一个有趣之人,早年跟着父亲和兄长学医小有所成,医术在这方圆百里也是颇具盛名,虽然长的眉清目秀,但是为人木讷,不善交际。以致于婚事一再搁浅,这可把何府上下急坏了。直到去年有一次果儿深夜高烧不退,步寻锦和童颜苦寻无门,最后死缠烂打拍了何医馆的门,当时正是何二公子给开门施的诊。从那以后,步寻锦对何公子感恩戴德,而后果儿但凡有点头疼脑热的,都是由何公子亲自看诊。走动多了,话题也便多了起来,步寻锦才真正了解到,原来世人口中的何呆子其实并不呆,只是他懒得应付世俗礼仪,一心只想着看病救人罢了。
不过这何公子居然开口对步寻锦告白,倒也着实让大家大吃一惊。何府上下自是欣喜万分,并无二话。步寻锦的母亲倒也一直在为童颜和步寻锦的婚事着急上火,童颜虽是自己的儿媳,生下果儿,但是她毕竟这么年轻,母亲总想着她能遇到合适的良人,重新婚配。而步寻锦也18岁了,对于天启的姑娘来说,这可不是小姑娘了,只是苦于家中没有顶梁柱,之前有过的姻缘,最终也都无疾而终。这次听说何二公子相貌俊秀,家世清白又精通医术,母亲真的是一百个满意,每天都等着何家派人来上门提亲呢!!
但是,这世间的事物瞬息万变,谁都无法预料这人生沿途的风景,下一步到底是和春暖花开还是狂风骤雨。往往一个小小的决定便能改变往后余生的所有轨迹,偏离了人们心中所设想的美好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