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闻言,想到之前既尴尬又好笑的事情,展演而笑,谦虚道:“我倒也没有那么有趣,大约只是途中无聊衬的吧。我们一路过来发生很多有趣的事儿啊,比如圣僧歇息时在马上入定,结果后来好想睡着了,便摔了下来。还有……”
颜清忽然想到两瓶小药丸,不由莞尔,看了兰哲一眼。兰哲看到她的眼神便知她在想什么,冲她眯了眯眼,一脸警告的盯着她。颜清缩了缩肩膀,便略略搪塞了苏梓铭几句。
兰哲接住话茬道:“与我同去的是圣僧啊,日日在我耳边念经文,也就是后来遇上她归途才没有那么无聊。别问我们了,王爷,他这一个多月来可有什么伤心之事,快让我乐一乐。”
苏梓铭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去了一次雪域都没能把你的坏心眼净化。”
齐王微微笑开:“让他烦恼的,无非便是家中妻儿,囊中金银。这一个月来啊,我听仇铭说他与苏夫人吵了三次架,底下铺子亏了八家。对了,昨日还被柳家小姐扔了一篮子白菜。”
兰哲噗嗤一笑:“又是柳家小姐,哈哈哈……”
苏梓铭则是窘迫又忿忿:“咱们民风日渐开放,未出阁的小娘子都能出来当家谈生意。可有的小娘子那叫一个聪慧能干,有的小娘子则如那柳家小姐一样,能干归能干,可也太刁蛮了!”苏梓铭叹了口气:“哎,现如今我可太难了,在家中受爱妻欺负,在外还要受外人之气。不过,王爷你怎知道我被仍菜篮子这事?”
颜清静静看着七皇叔英眉一抖,颇为无奈道:“为你挡白菜的是清和公主的侍卫……公主自那件事被禁足之后,皇兄便让她身边都换成我手下的人……适才在马车上,仇铭刚报给我,说为你挡菜的那侍卫,本是给公主去西街百味斋买糕点,结果偶遇你与柳家小姐争执。好巧不巧,柳小姐朝你扔过来的篮子直直砸到了他的眼睛,他本只是额间眉间皮肉伤,后来说是眼睛又进了脏东西,眼皮儿底下长了个大脓包,遮着半个眼,如今他只好告假。”
“啊,我竟没注意到!当时我只顾着从那个刁蛮女子手下逃开,真的不知有人被误伤了。他可还好?”
“据说无大碍,擦擦药过一个月便会消下去。”七皇叔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我手下余下的人都一个不剩被我外派了。目前,没有人可以替上他的位置。你们手下有面目尚佳,沉稳能干,武艺卓然的人吗?”
七皇叔看向兰哲,似乎有意无意地从她脸上扫过去。
兰哲道:“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我这段日子又没管京都的事,自然是人都被你调走了。”他两手一摊,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颜清,池鉴不是还没差事可做吗?不如你让他去公主府试试眼缘?”
刚还在边听,边闷头挑着盘子里蒜香烤鱼的刺的颜清忽然抬起头来,筷子悬在半空,愣愣地反应了一下,什么?让池鉴去服侍公主?这简直天方夜谭,她连忙举起双手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他做不来的,自家哥哥,我养着他就好。”
谁知她忽然摆手,没将筷子放下,右手中的筷子在空中抛了个花,直接向飞向了齐王那里。
颜清顿时睁大双眼,手忙脚乱地急急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小心!”
兰哲与苏梓铭也向齐王那边倾起身子,双手扶桌子,满目惊愕。齐王一向温和的眉目看着那只飞来的筷子,也是有了龟裂的痕迹,不过,他拂袖伸手,便轻轻巧巧的将筷子捏在空中,不慌不忙的将筷子放下。
颜清呼了口气,连忙吞了口唾沫,站起身来,双手作揖,诚恳道:“王爷,对不起,我失礼了。”
齐王看着她不语。
适才边吃菜边悄悄欣赏齐王美色的颜清,还侥幸自己这一片色心未被他发现,此时此刻,却不想因此糗事引来皇叔的注目,心里一沉,脸上一红,想,完了,闯祸了。她垂着的整张脸都生无可恋地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又十分诚恳地道了句:“我真的,很抱歉。”
那双清明带着轻柔月色的双眸与她对视上时,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幽幽望着颜清颜清,神情平和,口中却严肃道:“我很不悦。”
旁边的兰苏二人本揣着一口气,颇有些紧张,颜清这举动着实失礼了些,可可可,齐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相识多年,皇叔年幼时便比常人沉稳,前几年自北边回来后,就是他与苏梓铭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了,只是循着旧时模样与他相处,苏梓铭泼皮打趣、兰哲率性自如,他也依旧如兄长般待他们,可就是觉着他少了些,少了些趣味。
一派温和,喜无大喜,怒无大怒,悲无大悲,心性愈发如寒潭静水古井无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几年是去了佛寺里念经。
不过,此番他说他很不悦?他很不悦??这是齐王殿下会说的话吗?这是在,难不成这是在,捉弄人?
二人默契地坐直身体,靠着椅背,兴致勃勃的看着颜清作何反应。
颜清闻言,心中微微躬着的上身直起来,看着七皇叔愣了下神,心中揣测他此意为何。颜清感觉不到他的怒气,但也不知他是什意思,反正这平时机灵的嘴到现在仿佛僵住了一样,作揖的手放也不是,举着也不是,语无伦次道:“对不起,那,嗯……您手指头很疼吗?”
“不疼。”齐王淡淡道,适才拿筷子的那只手又拿起筷子,骨节分明有力的长指一个用力,手中筷子便成了两截。
颜清眨眨眼,这画风怎么,似乎,有些中二,有些幼稚……在心里抽了抽嘴角,她小心翼翼道:“那,怎么样能使您愉悦起来呢?”
苏梓铭忽然憋着不怀好意想看好戏的笑,小声说了一句:“夸他。”
颜清一脸无害:“夸?”哦,说好话哄哄的意思是吗?
她木木点头,不假思索,将脑中的蜜糖话全搬出来,摆了一张讨好的笑脸,脱口而出:“初见齐王殿下,便觉得您长相俊美,温文尔雅,风姿翩翩,神采飞扬,威风凛凛,气宇轩昂,雄姿英发。呃……呃……是天下女子的良人,天下男子的,的……向往的挚友,独一无二……很好,很棒,很厉害,非常厉害。”
颜清笑着皱起眉头,实在憋不出来了,脑子里空白,不知所云,“您实在是太好看了,让人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您不要生气,不要不开心,不开心了就不好看了,就……”
月亮拉了一抹云挡在眼前,不忍直视这一场面。
直接表白心意这可还行?不过颜清一向直率大胆,她本就垂涎这个男子的美色,说出来不觉什么。但齐王可不一样了,平日里哪有女子敢接近这抹天上月色?兰哲与苏梓铭从侧面十分直观的看见齐王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
两个男人双双侧了脸低下头努力憋笑,齐王表面端的镇静,抿了抿嘴,搓了搓手边的小茶杯,避开颜清的视线。
兰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王爷这没头没尾的捉弄算是垮了。他吞了一口茶挑眉道:“好了,颜清,调戏齐王殿下可还行?王爷,您就别逗她了,你想让她怎么赔罪?”
齐王不语,静若月色,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有些尴尬,久久之后他才道:“刺杀皇族未遂,乃是灭门之罪。你觉得你要如何赔罪?”
“啊?可我没说要刺杀啊,刚刚那并非有意的。”颜清面不改色,内心表情简直惊掉下额。这与传闻之中美人的心胸宽广不同啊,他这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了吧?自己的无心之举倒也不必如此夸大其词吧,可是,看着他的样子又不想在开玩笑或捉弄自己。
齐王执掌刑部与吏部大权,是若是她今后查尹家之案,这位是首个要巴结的人,可不能留下坏印象。哄男孩子的话,上一世送球鞋和球衣还有游戏皮肤,这一世的话便是名家字画,古董文玩或者女人。但那都不是当下能找来用的,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她忽然想起来适才他说公主府缺人,不能投其所好的话,应其所需应该无事,便开口道:“王爷,您适才说公主府缺人,一定要侍卫吗?侍女行不行啊。你瞧我,我今年十七,已达迸然境了,应该能用吧。这样赔罪行吗?”
齐王眉毛松动了一下:“已至迸然境?”语气有一丝讶异。
颜清点头放出去自己的气息让齐王感受,眼神诚恳。
齐王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道:“不用了,公主府只收侍卫,你便不用了,让适才国师说的,你的哥哥,池鉴,对,让他来试试好了,看看公主留不留。”
颜清眼睛暗暗使劲,露出四颗牙,吸了口气。
见她犹豫,齐王问:“不行吗?”
池鉴啊……不太行吧……颜清十分为难地道:“呃,行吧,行,反正他也是闲着。不过,只是去试试,对吧?不一定就十分荣幸被留下了?”
齐王淡淡嗯了一声。
美人的心思可真不好猜:“那这算赔罪了是吧,我,谢王爷宽恕?暂时地宽恕?”池乖啊池乖,出门在外就要学会能屈能伸,可不能再像在隐门一样自由了,你早晚是要知道这世间的险恶的,那我只好卖了你去伺候别人了。
齐王面目温和冲她微微点头:“过几日来我这里取一份举荐名帖。”
颜清应声,看他似乎是真无碍了,便坐下长长呼了一口气,赶紧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颜清心想,今晚委实过得不太平哟。
屋外月色流溢,屋内流灯璀璨,灯影虚虚实实地照着众人,苏梓铭还在一个劲儿地唠叨着行商烦心事,齐王侧耳安静地听着,兰哲还是一副要一口气吃够去雪域的日子没吃的饭的样子,埋头吃个不停。
屋外早已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宾客喝彩声此起彼伏。
颜清望向对面的齐王。
四下喧嚣里,灯光照在他身上,唯他身上笼着一层宁静。
颜清已经喝了几杯酒下肚,脑中迷蒙,一只手托起腮帮子,阖了眼,朝着齐王的方向,脸上渐渐上了一层酒后的粉色笑意。
酒过三巡,颜清托着晕乎乎的脑子离开了得福楼。
齐王在马车中掀开帘子,看着那个步履虚浮的女子,对车中来接他的仇铭道:“从公主那边掉几个暗卫去跟着那个与我一同出来的女子。”
仇铭推开前面马车门,看了看那个女子道:“适才没问,这是哪位呢?”
“颜清。”
仇铭有些了然:“国师来信中提到的那位。”
“对。”
“好。”仇铭未问缘由,点点头合上车门,掀开他那边的帘子对外面吹了一声口哨,一个黑衣人便来到了马车旁。
“从公主那边,调几个人跟上前面那个适才与王爷一同出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