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发了！”
月琉王的语气极其笃定，白越不禁心头一跳——难道穿越者的身份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但他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坐在校长室中的靠背椅上，双手交错托在鼻梁下，对站在门口的琉月道：
“哦，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与两年前相比，少女的外貌没有半点变化，也仍是那一身华丽的青色纱衣。她走进房间，从墙边搬了张高脚凳，隔着书桌在白越对面坐下，微笑道：
“你想造反。”
白越松了口气——我寻思多大点事呢，不就造个反吗？这天下不到处都是反贼吗？
“一派胡言。你凭什么这么认为？”白越义正辞严。
琉月道：“你对乾阳朝廷的法令，以及这世上约定俗成的规则没有半点敬畏之心。甚至可以说……极度厌恶。你应该也知道，一旦天下平定，无论胜利者是谁，都不可能留下你这个异类。”
“所以，你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琉月在桌子上轻敲了一下，继续道：“从福源郡的现状来看，你有重塑规则的意图。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空想，但你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甚至把多年积蓄都给填了进去。”
“如果我没猜错，你居然想要建立一个，所有人在律法地位上平等的国度？这实在是有点可笑，按你的方法强行推进，必定得罪所有习武之人，树敌天下。”
“说真的，相比你的治下，群星教派那边，反而更接近你的理想哦？”
“至于你所谓的‘工业’，就更是异想天开……”
白越听得心头火起，心想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坏女人对我的理想指手画脚了？他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想问你……说好的超凡物品呢？在你身上我一件都没感觉到！”
琉月道：“别急，我们稍后再……”
“你不怕我杀了你？”
白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仿佛把自己当成他的老朋友了？两年前见面时月琉王尚且有一定的尊重与戒备，如今白越成了天下第一，怎么反而就威严扫地了？
“不怕，因为你是个好人。”
白越平生第一次被老阿姨发好人卡，感觉还是蛮奇妙的。见白越一时呆住，琉月含笑解释道：
“凤霞宗一战的过程，有不少人远远看到了。你在那一战中，损失了多件传世珍宝层次的装备，而且很可能服用了多颗仙道丹药。毫不夸张地说，问天、离元二宗的数百年积累，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即使如此，那一战你也仍是险死还生。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那群……陌生人。说真的，只有最单纯、正义的少年人，才会如此轻狂率性，不顾后果。”
白越寻思他也只有三十出头，四舍五入一下可不就是少年么？
白越哼了一声道：“如果你因此认为我不会杀你，那可就大错特错——别忘了，你是魔道五王之一。我听说过的，你和人结仇后最擅长的就是斩草除根，灭人满门！”
琉月轻笑道：“所以，你两年前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替天行道？”
“因为指望你帮忙找超凡物品啊！我警告你，如果今天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请你进我的布袋逛一圈！”
琉月眼睛一亮，上身稍微前倾：“真的吗？人也能放进布袋的吗？”
白越感觉她靠的有点太近了，便把双手平放在桌上，后背靠上了椅子，随口道：
“会死哦。”
琉月更兴奋了：“怎么死？有外伤吗？瞬间死亡还是有一个过程？”
“你问的太多了！”
白越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宛如钟鼓的闷响，厉声道：
“现在，给我回答！”
琉月点了点头，也坐直了身体，稍稍正经些道：“我原本拿到了几件超凡物品，后来想着借助组织的力量多找几件，结果被首领知道了。”
“所以呢？被他扣下了？”白越有点惊讶，“那是个什么组织？连魔道王者的东西也敢抢？”
琉月道：“也不能算是抢啦。首领在组织内发布了任务，让几位骨干也去帮忙搜集，现在可能有十几件了。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传达首领的意思……”
“他想见你一面。”
白越皱了皱眉。他怎么怀疑，这鬼组织想要把他骗去杀人夺宝？像这种藏着几个绝顶高手的隐世组织，多半也是个反贼，道德水平高不到哪里去！
“先告诉我组织全名是什么。”
琉月道：“组织……曾经有名字，后来废弃了，对外就只剩下‘组织’这个代称。只有新成员加入时，才会告知原名。”
白越冷笑道：“少给我故弄玄虚，立刻告诉我！”
琉月眉宇间竟似泛起一丝淡淡的哀愁，缓缓点头道：“好吧，我认为按你的性格，将来是一定会加入我们的。所以，组织的原名是……”
这个瞬间，白越忽然感觉时间变得缓慢，只见少女晶莹的双唇缓缓张开，空气微微震荡，发出一个仿佛拉长了无数倍的音节：
“救……”
蓦然间，琉月脸色陡变！
白越也同时感觉到某种大恐怖大危机，犹如利刃悬于头顶！
琉月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眸中现出难以抑制的惊恐与绝望。她身上真气骤然爆发，书桌碎成粉末，白越仓促之下起身防守，做好了应对袭击的准备。
但是下一刻……
琉月猛然双掌交叠，向着自己的脑门拍去！
其真气之汹涌暴烈，简直是用尽了全力！而她自己似乎也并未抵御，就那么惊骇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双掌拍来！
电光火石之间，白越双手一探，强行扯住她的两只手腕。占着更胜一筹的真气强度，硬生生将其抵消化解，最终只有劲风扑面，令琉月长发飞舞，发饰扎进墙壁。
“怎么回事，你想自杀？”
白越仍然抓着琉月的双手，急忙喝问。后者全身僵硬了数息，才终于猛喘了几口气，惨笑道：
“没想到，这天下的龙气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我终于明白了，首领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白越抖了抖琉月的双手，大声道：“告诉我，刚才那是什么？有什么事物控制了你，不允许你透露这些信息？”
“不可说。”琉月闭上双眼，摇了摇头，“绝顶……不可说啊。”
白越只觉得更加疑惑。什么叫做绝顶不可说？那普通人反而能说吗？
这时候，校长室门口突然出现几个教职工：“校长，我们听见这边……”
然后他们就愣住了。因为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布袋王、镇南王、校长白越，赫然站在一片狼藉的校长室里，紧紧抓着一个青衣少女的双手，甚至还一脸猴急。后者紧闭双眼，脸上似乎残留着些许痛苦。
“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几人立刻落荒而逃。白越有心过去逮住他们好好解释，又害怕月琉王继续自杀，一时摇摆不定。
琉月睁眼道：“没事了，放开我吧。首领说过，这个状态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不会再次发作。”
白越将信将疑地放开了琉月的手，后者仿佛没事人一样开始梳理自己的发型。白越叉着腰问道：
“我不明白，你应该算是组织里的高层骨干了吧？连你都不能透露的信息，又有谁能说？”
“首领。他只是宗师。”
“什么情况？骨干都是绝顶，首领反而是宗师？”
琉月点头：“他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六岁了，也是‘那个时代’的见证者。如果你有心探求这个世界的真相，那就来西原州、恒昌郡的常田县城，自然会有人接引你去见他。”
白越捏着下巴道：“我还是不理解，绝顶不能说的事情，宗师为什么可以说？”
“因为宗师只有内力，绝顶却练出了真气。在上古时代，拥有真气，才算是踏入了修仙的第一阶段。”
琉月轻叹一声，双眸中仿佛有泪光莹莹：
“你以为……你的真气确实属于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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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琉王离去后，白越在校长室里又站了很久。
这个世界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啊。
强如月琉王，天下前十的高手，居然就因为想说一个词，差点被某种力量控制着自杀了？
那么，在那个存在面前，就算他白越，就算是沈卓然，又和蝼蚁有何区别？
一入绝顶，实力陡增三倍，现在看来反而是巨大的枷锁。向来如臂使指的真气，此时却犹如抱在怀中的毒蛇，令白越坐立不安。
如果这件事没有搞清楚，将来即使他一统天下，也可能触碰到雷区，然后莫名其妙地身死道消！
白越想要找寻真相，但对那“组织”还是心有疑虑，万一总部有陷阱怎么办？得想办法叫那首领出来见他，或者有什么话，让组织内的其他宗师转告不是也一样吗？
是否有其他渠道……
忽然间，白越想起，月琉王似乎告诉他，群星教派治下反而更接近他的理想？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他堂堂穿越者怎么会连个土著都不如？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群星教派那边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呢？
不管出于哪种理由，都该出去逛逛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越将福源郡的执政权交由景小安代理，交割了学校、工厂的事宜。将一锅烂摊子暂且放下，踏向……更加遥远的道路。
阳熙十一年，白越背起布袋，启程向西，再度踏上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