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总认为自己要永远默默地在这里过完自己的一生,并且不再望一眼外面的世界。因为这里的无聊、枯燥已经造成了我厌凡的性格。我开始从一个自闭的孩子逼成了一个自暴的人,看着我长大的人都这么说。
我是一个孤儿,但我住的地方却是个敬老院。说实话这是有点儿搞笑的,我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却提前了四十八年在这里养老。和那些“懒惰”的老头儿老太太相处久了,我常认为自己是未老先衰。
这个敬老院,我住了九年有余,全院大大小小的角落,我都摸索得很清楚,墙角连个老鼠洞……都没有。那天我在墙下闲得扒泥,刨出了一个很小的洞,两条小蛇不知从哪冒出来,哧溜地就冲出洞外——它们就这样出院了!后来我才发现,墙角有三个已经破壳的蛇蛋,有一条蛇只钻出一半身子,却早已死在了壳子里,像只干巴巴的蚯蚓一样……
住在敬老院的年轻人不止我一个。有一个同是十二岁的,因为瘦而显高的少年,叫做杨钰莱,我们管他叫“瘦猴”或“菜仔”。他算是我的跟班。因为跟我打交道的,我都认作跟班。
另一个稍微大一点儿,大概十五岁的小哥,叫缪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成熟稳重的哑巴。在旁人看来,他不像一个哑巴,更像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因为他整天在饭堂擦桌子,所以我们很容易把他遗忘。
我们这群人中也有几个女孩子,有一个十三岁的,没有名字,但长得挺好看的,也很文静。为了方便称呼,院长给她起名叫尚静。别人都说这是最符合她的名字。
敬老院里免不了有残疾人,后面来的那个小妹妹就是。她是个瞎子。才十岁,却从没有见过世界是什么颜色。“可怜!”就是老人们对她的评价。自从她来,我们这些自认为悲惨的孩子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吵闹了。因为这位“黑暗上的天使”从来没有闹过。她应该在外面读过书,会背诗。但背来背去只会那一句“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不过这仍不消全院人对她的喜欢。
我们都是被命运委托在这里养老的。但需要安慰的时候,我们会说自己是来陪老人们安享晚年的。
这里的小孩不到十个,而老人有二十多个。让我们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对老夫妇。那个老头儿,别的老人都是“老赵儿老赵儿”地叫他,而我们却也娱乐似地跟风。因为他喜欢和我们打交道,并且总在脸上挂一幅笑脸,露出黄而不齐的牙齿,却展现的是一份和蔼。玩得很深时我们直接“小兄弟”“老兄弟”地互称。
赵老头儿最爱做的是早起拉一曲优美的二胡,他说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就像我们年轻人早起刷牙一样。
我们羡慕他拉二胡的绝技,他却也“嫉妒”我们的一口好牙,说起来这是令人发笑的。
老妇儿不知怎么称呼,她整天驼着约九十度的背,就像我们看的那本旧杂志上的驼鸟一样,我们便无礼嬉讽地笑称她“驼妈”。
这个敬老院是开放的,傍晚可以让老人们出去散心,但唯独禁止孩子出门。这个规定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却可怕又可恨。
我们原本是九个孤儿,但现在只有七个,因为有两个遭到了不幸。
这个敬老院门前是大路,每天时不时就会从某处冲出一辆车,而其中一个孤儿就丧命于此。尽管后来门口放了路标,但仍阻止不了外面突如其来的车。这些长着两个灯眼的轿车,总喜欢与我们这些“掠如风”的少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