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睡梦之后,有人就发现这棵桃树长到了红墙之外,那是芷心殿下的住所。
自从这位芷心公主去东晋观礼后,这位只闻其名的公主就正式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但她还是没有搬离这里,依旧住在这个皇宫最偏僻的地方。
刚初时还没注意,可这棵桃树越长越大,其根茎都穿破了宫外房屋时才被人重视,直到有人报官,说要砍了这棵桃树,皇宫里传出消息,不许!
贴出通告示凡是被桃树侵占了住处的人可以向官府报备,安排搬离,官府承担一半的损失,当然有人不满意,可是见到皇宫都为了这棵桃树向另一个方向扩建也就没有人敢提这茬,住这的都不是缺钱的主,但大多都是怕死的。
之后就开始传出说这棵桃树是祥瑞之兆,它会庇佑乾国国运,没过多久,一道圣旨,将此树尊为乾国圣树,民众应当以香火祭祀,之后这棵树开始了疯长,直到成了现在这模样才停下。
李道一一行的车马没有做停留,李青也不知从何处何时坐在了车夫的旁边,咪着眼,好似小憩。
不一会就到了一条整洁的街道,这里一些都比其他地方有序,即使叫卖声也是如此。
李家在洛阳当然有自己的房产,好歹是世袭的王爷,即使这位王爷从不上朝,但没人敢当做不存在。
这处宅子就在富贵街的一处,在这处寸土寸金的地方占地不小,这些年一直是李道一的二伯李希贤住在这,下人也不少,只是李希贤很少呆在这里。
李道一知道这个二伯,仅限于知道,从没见过,从他有记忆之时就没有印象这个二伯,只知道他为李家牺牲了自己。
李家虽强,但也不可能完全抗衡一国,特别是这些年乾国愈发强盛,李家也需要妥协,李希贤来洛阳当质子就是妥协的结果,也是保证这些年朝廷与李家可以貌合神离的保证。
他到这个宅子时,门房出来询问过后,这宅子就热闹起来了。
冷冷清清的宅邸霎时灯火通明,人影交错,一场宴席就迅速摆好,一众佣人欢声笑语,颇有过年的气氛,这样的氛围让李道一感到一阵稀奇。
这欢迎仪式为什么这么欢乐?
这些人脸上的喜悦发自内心,不似作伪,好像,欢迎的是他们,自己一行是看客。
一名青衣小厮在一身管家模样的老人耳朵旁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那小厮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出去了,像有什么重要的事。
那老人径直走向来,一礼拜下,温和地笑道:
“道一少爷,二爷恰巧有急事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请吃喝,这府里呀!多少年没有过喜庆日子,这些下人也是憋得慌,让少爷见笑了!”
李道一点点头,示意望雨让随行的人入座。
虽然奇怪,也没多问,况且又不能说话,写出来有麻烦,以后有的是机会。
美食丰盛,这里的人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瞟向李道一,怕他们的喜悦欢乐打扰了这位府里真正的主子。
至于那二爷,一年也没在府里呆几天,每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酒入梦,现在都不知道在街道哪个角落打呼噜呢!
刚开始时还把他带回来,可他醒了就出去,谁都拦不住,也不敢拦,之后就随他了,派人盯着别出意外就行,反正也没人敢伤他,所以说这宅子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管家的,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老管家安排,二爷从不管事。
前会那些出去的人准是去把二爷找回来,这小少爷来了府里总算是有主人了,不然当下人都当不踏实!
宴席中途,那些出去的人就带着一个喝醉的中年人回来了,那人被背着,一副儒雅读书人模样,却神情迷醉,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胡话,活脱脱的像个酒鬼!
“小少爷!”,见李道一一直盯着李希贤看,老管家一声喊道:
“二爷应酬喝多了!不如明日再让二爷见您?”
李道一点头,又看向烂醉的二伯,这真是应酬喝的?
“那老奴先退下,你有什么吩咐就叫他们!”
说罢就跟上那几人走了,带着李希贤回房间,把李希贤交给婢女,郑重地对这几个人道:“记得看好老爷,醒了就和他说小少爷到了,别让他再出去了!”
李道一的房间早就准备好了,望雨住在外间,她住里间。
拿出小黑板写道:“今天走了一天,就早点休息,明天你去打听下我二伯是什么情况来告诉我,我觉得有些奇怪。”
最好明天见面前能知道,从出生就没见过的二伯,还是还慎重点。
望雨应声,她并非花瓶,打交道的能力毋庸置疑,不然李老太爷也不会派她在李道一身边。
长夜漫漫,初阳东升。
“少爷,据他们说二爷他自从来到这不久后就开始每日饮酒,常常夜宿街头,怎样都拉不回来。”
望雨一边整理着李道一如瀑长发一边说着她前会出去打听的事,这些事在府里没人不知,稍稍一问就知道。
李道一默然,曾经的六元及第,乾国历史的唯一,他不明白那份骄傲是怎么渐渐消弭的。
打理好后,望雨就领着李道一去了正厅,李希贤在那里等着他。
一踏入就看见一副书生打扮的李希贤,脸上有淡淡酡红,走近后还能闻到微微的酒气,但眼睛里却没有半分醉意,反而如藏着广阔无垠的世界,温暖而又悠远,李道一顿时明白那骄傲被藏在了哪里。
李道一执晚辈礼,李希贤立马将他挽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就这样静静的打量他,不发一言。
“这就是我们家的小凤凰?!真是不愧盛名,真给二伯长脸!”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昨晚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说:“你说对吗?颂叔!”
被李希贤叫颂叔的管家爽朗的笑了笑,耸了耸肩道:“那是!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家的孩子!”
“过来坐,从我到这后再也没回去过了,你才一岁的时候他们把你带来给我看了一眼,直到现在你才来!是不是忘了我这个二伯?”
李道一摇摇头,摆摆手,笑着回应。
李希贤突然脸色一垮,那双温暖的眸子下起了小雨,显得灰蒙蒙的。
李希贤从及冠时,也是大红袍上身时就被限制在这皇城中,连自身的弟弟弟妹身死都无法吊唁,现在他们唯一的子嗣却已无法和自己说出一句话。
阴霾一扫,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一样,接着道:“这次来洛阳,就好好看看,你已经许久没出门了,至于那件事,就别放心上,不管怎样都有老爷子顶着,木子洲不会因为这就被拿走!”
说完这话,李希贤就转头吩咐道:“颂伯,记得把小道一看顾好”
又看向李道一:“有什么要的就跟颂伯说,他原先是王府里的管家,我来这后老爷子就把他派来了,你也可以叫颂伯,反正啊老伯也是伯。”
就这样碎碎念念地说了一大堆,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样子,李道一想着。
李道一只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也没用小黑板,那写出来很慢,而且让李希贤看到可能心里更不是滋味,然后就不再继续说了。
他想让他继续说,说出被酒气压着的内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颂伯咳嗽声出现,李希贤默默地瞟了眼,讪讪笑道:
“说多了...”
“道一你出去逛逛吧,这洛阳城里自从那颗桃树生长,可就成了桃园圣地了!”
李道一也很想去看看那颗桃树,微笑拜礼后就退了出去,李希贤就笑着看他离开。
“风雨急袭,坚城不摧!”
眸子里的光闪烁后又复平静,伸了伸懒腰:
“哈哈!”
“今天又是与周公解梦的一天!”
颂伯一直笑盈盈地看着,不发一言。
……
洛阳城里的桃花香气已经躲不掉了。
李道一一身青衣,长发被红绳收束在尾端,带着一定带白色薄纱的帽子,站在面前可以看清脸,稍离远了就看不清了。
钱夕要在,肯定傻冒傻冒的叫。
望雨乖巧地跟在他旁边,身姿婀娜,光彩照人,时不时的有人偷瞄,惊叹果然洛阳出美人。
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特别是越靠近那颗桃树。
自从这棵桃树越来越粗,这宫殿也就没办法住人了,那位芷心殿下也搬离了这里。
桃树成圣树后,每天都有人来这,或观赏,或祈福。
这也是李道一的目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也许能找到一些记忆,他好像看到过这棵桃树,只不过比这还盛大,在那场没有思想的梦里。
梦里那颗桃树的桃花颜色比这鲜艳,是血红色的,没有妖艳美感,反倒是弥漫着凄凉。
“少爷,这桃树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大?”望雨抬头看着这弥天华盖,时不时的桃花落下,让这里看起来颇为梦幻。
李道一摇摇头,他原先觉得这可能是灵在回归这片天地的原因,但这棵桃树成长之快,远远超过乱葬岗那些植被,在这里也没有感受到庞大的灵,对他并没有吸引力。
让他不得不怀疑有其他的因素,不敢妄下结论,都不能说话,不确定的话写出来干嘛。
在他思考原因的时候,在树的一侧渐渐露出一道美丽的身影,缓缓出现。
一袭粉白相间的绫罗长裙称着流白绣花鞋,脚踝时不时的出现,如藕玉臂也在薄纱下散发着朦胧美感,光洁的脖颈映衬着云鬓,精致的锁骨引人注目,少许纷乱的发丝倒是平添几分典雅。
只是脸上面纱遮掩,只余一双空灵的眸子看着人间百态。
她出现的时候周围人纷纷从桃树身上移开眼睛,偷偷一瞄勾崇崇避开,不敢多看。
只有李道一一动不动的,虽有纱帽遮挡,但看那身形就知道,一定在看着那女子,这让望雨拉了拉他袖子娇嗔道:“少爷~”
李道一回看了眼望雨点头回应,纱帽晃了晃,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
望雨扶额,少爷总算是长大了,懂得欣赏美人了!这下可以跟老太爷说,把传宗接代的任务交给小少爷了!
望雨在心里兴奋地想到,大爷常在在外领兵,并无心思结婚生子,老太爷一说再说,大爷一拖再拖。二爷自从来到洛阳,更是不愿,老太爷心中有愧,不好逼他。
原先小少爷还小而且有奇怪的病,老太爷也不提这茬。
现在一直没事,小少爷又是清冷性子,啥都不懂,不像寻常富贵人家,到了这年龄,寻芳猎艳,老太爷也苦恼。
现在看样子是时候了,望雨满心欢喜地看着,这下李家人丁兴旺的机会到了!
看着看着的,就见那带面纱的人在往这边走来,颇有质询的架势。
可李道一还是一直看着,望雨见状,立马走到他身前,身姿盈盈,不落气势。
可那人没有停留,直接越过她,径直走到李道一面前,空灵的眸子似乎越过了纱帽的白纱,直透灵魂,她侧了身子,樱唇靠近李道一的脸颊。
“你不是他!”
清冷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