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天边没有升起朝阳，整片天空，都被浓厚的乌云遮蔽，今天，天亮得比较晚。
阴天下的西城，似乎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一切井然有序。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会流血的一天。
城主府，正厅。
“吃好了吗？”
轩瑾放下碗筷，曲浦坐在他的正对面，问道。
“嗯，伯父，我吃好了。”
轩瑾点头回应。
“吃好了，那就上路吧！”
“好。”
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简单的对话陈述，因为这适合简单的人，就像青城时，他与长歌那样。
轩瑾起身，退了几步，然后俯下身，深鞠了一躬。
良久，方毕。
随后，背起之前备好的包裹，转身离去。
在他背后，曲浦的眼神，从平淡转为深邃，他一只手微微举起，食指与中指往下一晃，暗中有阴影掠过。
城主府外。
大道上空无一人，甚至有一份凄凉之意，但在暗中，却不知藏着多少人。
此时，他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因为这时候，已经比平常轩瑾出门要晚了许多。
正因为他们几年来，一直暗中盯着轩瑾，所以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守时的少年，他们也下意识以为，少年今日也是和往常一样时候出门。
当事实超出期望，他们心里隐隐生出不安感，甚至冒出少年是不是昨夜提前逃走了的想法。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主人知道，他们竟然放着眼皮子底下的目标逃了却不自知，那迎来他们的就是灾难了。
所幸的是，在他们心中正提心吊胆时，他们耳中听到城主府大门打开的声音。
大门开出一条缝，一道孤单的身影，从里面走出，然后，回身又关上了门。
做完一切，少年才转身离去。
暗中的人，在看到少年那一刻，顿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部分离开，传递消息去了，剩下的，则是继续盯着少年。
长街空巷，只有少年单薄身影前行，直到，眼前就是城门。
少年推开城门，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城外的面貌映入眼帘。
没有在意周围的风景，百丈开外，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涌动，就这么直接的，挡在少年正前方。
周围的景，与三年前刚来西城时，没有多大变化，少年心想到。
三年前，两人带着满心悲切来到西城。
三年后，两人先后离走，面临着威胁生命的压迫，只余下一起活下去的愿望，以及，一腔向往精彩世界的热血。
纵使从今诸般难，此去经年亦无悔。
少年迈着平稳的步伐，向前走去，恍若一年前的光景。
等到少年走到过半距离，城门突然由半掩变成大开，城门下，有三道人影出现。
三人，是曲浦，老仆陈伯，还有被软禁多日的老院长。
老院长和曲浦并肩站着，靠后半步，是老仆陈伯。
“你真的不帮他吗？”
老院长看着那孤独离去的背影，实在不忍心，问道。
“不帮。”
曲浦摇头。
“为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一年前的长歌如此，现在，他也一样。”
曲浦目视前方，平静的回道。
“那能一样吗？一年前长歌离开受袭，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他们的目的，从来都是这个孩子啊！更何况，难道你不清楚，这源头都是你给他招来的！”
“长歌离去时，早已经突破第二境化丹境，阻拦他的人，也就只有两个同境界的人罢了，其他人全是第一境，饶是如此，长歌也突破的如此困难，而现在，你看看，那一条路上，有哪个是低于第二境的？”
老院长老泪纵横，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这些日子被软禁，他实在是受够了，他不希望让这样一个孩子去送死。
然而这声音，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
他们身外，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墙，将三人包裹在里面，一般人看过去，仿佛此处无一物，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视线。
老院长被曲浦禁锢着，他清楚知道，后者可以轻松帮助少年渡过难关，但是，曲浦的态度很坚决，一切，都要靠少年自己闯过去。
闯过去，天高海阔凭鱼跃。
闯不过，只有一个结果，死。
他想帮，曲浦不想他帮，他的身体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踏入不归路。
这是，一条死路。
前方，拦路的人不多，嗯，在少年看来是如此，没有一年前的多。
然而，拦路人给人带来的压力，却比一年前大的多，只因，这些人至少都是启灵境之上的化丹境。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将战场定在西城外。
这一群，大概是六十多人，确实是比一年前的少。
他们没有做任何掩饰，这是与上次的死士杀手不同的，身上穿着的是劲装，干练简洁，一些人身上携带着各种兵器，或刀，或剑，或枪，或锤等，为的，只是等待这一刻。
轩瑾走近，走近，最后停在了三丈开外，他紧了紧背负的包裹，深吸一口气，闭眸，睁眼，自顾自陈述着。
“你们想将我当活书，而我只是想尽力活下去而已。”
“长歌还在等我，所以，来吧！”
少年目光变得锐利，仿佛紧盯猎物的苍鹰，瞬时间，气势如虹，蓬勃而发。
这个三年来，在外人眼中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第一次在人前崭露锋芒。
虽然少年气势惊人，但是在场的人，年轻时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然不会被少年吓到。
只见人群里，靠前的一位，样子大概在三十多岁，身型偏瘦的中年人，在其他人没动作时，率先冲出。
“让你当活书，是你的荣幸，你应该庆幸自己有这个资格才对。”
那人手呈钩爪，似乎是想一举拿下少年。
然而，事实却出乎所料，少年只是平凡的握拳腰腹间，几缕灵力缠绕在拳上。
那只钩爪冲少年面门而来，少年面不改色，后退半步，身躯微仰，偏头躲过钩爪，弯身向前，肩部撞在敌人腋下，同时腰间拳头附着了几缕灵力打在其腹部。
“噗通！”
整个过程，发生时间不超过三息，那名想先抓住少年，以此立功的中年人，就先倒下了。
一名化丹境中期，竟毫无抵抗之力，被一直不曾修行的书呆子打倒了？
这样的结果，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就在刚才，他们还在可惜为什么没有先出手。
主要是因为害怕城主曲浦躲在暗中保护少年，就等他们出手，所以众人才没有动作。
毕竟他们只是一群化丹境，灵络境的能力，他们想象不到，更抵抗不了，虽然有司马家为首的三大家族保证，但是终究还是心有顾虑，害怕被当作出头鸟。
然而，就因为这一念之差，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们所有人面前。
这个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年，如今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却是无比的大。
中年人没有死，只是被轩瑾打晕，倒在了地上，后者坚定目光未曾变过，落在前面六十多人身上。
“此子好深的心思，隐藏了三年，竟是不知不觉成了化丹境！”
人群中，只见一名留着络腮胡子，体型偏胖，目光如虎豹的人说道。
其他人也是不由点头，也同时重视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一起上！”
一段沉寂的时间过后，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命令，六十多人的人群，宛如蜂蛹，奔向少年。
惧吗？
不惧，只因心有所往。
少年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下一刻，少年的身影形若幻影，迷惑所有人的眼睛，在场的众人，竟是无法捕捉少年的踪迹。
战斗开始一瞬间，在前面的几人，只感觉眼前有黑影飘过，随之而来的，是身上某处传来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
拳，掌，指，腿。
刀，剑，枪，锤。
后面的人们，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擅长的招式，武器，伴随着第二境武者的一股威势，向轩瑾席卷而来。
他们看出来了，少年的身法和武技似乎和一年前离去的少年有些相像，那一次，他们虽没有亲自参与，但是都得到过相关情报，甚至有些人本身就躲在暗中看着那一幕。
或许，如果不是长歌最后爆发时的血色身影太过恐怖，那时他们就已经出手了。
而此刻，他们又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这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心悸，他们突然有些害怕，轩瑾也如一年前的那名少年一样，有那般诡异，恐怖的手段。
他们甚至怀疑，那血色身影，是第三境的手段，而他们这些第二境的若是遭遇，绝对挡不住。
时间过去多久呢？
没人去想这个问题，或许很快，又或许只不过一瞬间。
凡是与少年有过接触的人，都一一倒下了，有的陷入昏迷，有的则是倒在地上，一时没法起来。
第二境化丹，似乎在此时成了惑人的摆设？
倒下的人，轩瑾都没有下死手。
因为，他不想让他的手，沾上这些人的血。
他的手，沾的，应该是杀害义父青葛的，凶手的血。
在后面，曲浦三人看见这一幕，老院长流露出不忍的目光，其余二人则是微微摇头，感叹轩瑾的心太软。
这一出西城，对轩瑾，还有如今不知何方的长歌而言，便是一条茫茫血路，太过于仁慈，会把自己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