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是春华三嫁之时。
平康坊,这野莺俗燕聚集的花街巷柳,灯火通明,红妆占据半条街。
街边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好奇,为何花轿边上的丫鬟,手里捧着一束未开的红梅哭得那样伤心。
反观新娘子春华,手持团扇,在一众路人的指指点点围观之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被媒婆搀扶着上了花轿。
什么媒婆,不过是千红楼的老鸨子,再看那丫鬟,哪里是什么陪嫁丫鬟,分明是春华从前的小姑子阿玲。
世人皆道丞相府是个福地,嫁过去之后,便是荣华富贵坐享半生,可她春华不稀罕,她宁愿荆钗布裙、粗茶淡饭过完这后半生。
至于春华为何在这烟花巷柳之地出嫁,那便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时,春华还是蜀州城大户吴府的大少奶奶,虽说嫁到夫家吴府三年未有所出,但并未受到公婆责怪。
虽说夫君待她凉薄,但起码也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吴府阖府上下、亲戚友邻皆道她春华是随和之人,无人说她一句不好。
春华本以为,她此生便在这诺大的吴府过下去,谁知,一日她的夫君忽递来一纸休书跪在了她面前。
她大惊,一时间手足无措,赶忙将夫君扶起,问其缘故。
只见她那没出息的夫君痛哭流涕的说:“丞相府的三公子赵靖柏看上了你,要我休了你,改嫁与他为妾。
你也知道,那是可是女皇陛下的亲侄儿,圣眷正浓,又在战场上立过头功,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是……”
说了许多,不过是不愿冒着得罪风险的权贵的风险护她这个娘子周全罢了,便算是她春华看错了人。
只是,嫁与权贵为妾,她是万万不愿的。
休妻也罢、改嫁也好,她春华怎能嫁与他人为妾?妾,那任人蹂躏、随意倒卖的、周国女子之中最为下贱的存在。
她不甘,她自是因此回到娘家求助父亲。
可父亲年迈,虽说也曾是国朝的将军,但英雄老矣,终是领了一份闲职,三十年的光景,被朝廷忘得干干净净。
父亲送去京城的折子,再送回来,竟是同着丞相府的聘礼一起的。
女皇之意,已然十分明显,不嫁,便是与皇权作对。
古往今来,能与皇权抗衡的,怕是只有“黄泉”二字。
真要如此吗?
怎会,即便春华再有不甘,也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置于旁地。
如此,春华别无他选,只得认命,未曾携仆从,她只独自一人前往帝都。
无人知晓离别之时,春华心中是怎样的惆怅彷徨。
临行前,春华年迈的父亲拿出经年的随着征战沙场的尚方宝剑,悄悄递与春华,说是帝都不比灵州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有了这宝剑,或许危难时刻,能救上春华一命。
就这样,一人一马,拜别高堂父母,越过山丘与平原,
繁华帝都,十里长街,太平盛世之下,便是熙熙攘攘的寻常富足人家。
马匹停留在丞相府门前,艳阳高照,迎接春华的是丞相府三院的老管家——王伯。
老伯已然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但却难得的鹤发童颜,他命丫鬟们搀扶着新来的春华。
“还不快扶着你们春姨娘一些,这可是府上的贵妾,怠慢了,三爷扒了你们的皮。”
王伯骂骂咧咧,不像是会委婉人事、饱经人间沧桑的丞相府管家,倒像是街上的老泼皮无赖。
春华嫌恶的瞧了一眼王伯,那王伯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