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狩魔人在血浆酒馆里喝到了忘我,酒馆老板就站在吧台后面,他听见了所有的对话。可无论是黑袍大帝,还是冥神,似乎都没能让他露出一丝惊惧的表情,他仍是旁若无人的擦拭着面前的酒杯。
喝到最后,木桶里的酒干了,桌上的烤肉也没了,两个狩魔人干脆趴到桌上直接睡了起来。
酒馆老板没有去收拾他们的桌子,因为怕吵醒了客人。于是,老板默默地吹灭了几根蜡烛,轻手轻脚的放下手里只擦拭了一半的酒杯,然后转身走进吧台后面的木门里。
天亮了,村庄里响起了公鸡的鸣叫,肖恩被这声音吵醒,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酒馆里除了他和安德鲁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就连那位老板也不在。
“醒醒,安德鲁。”
“啊~~”安德鲁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醒来,他也看了一眼周围,才又问道,“该出发了?莱斯到了么?”
“还没有,你不觉得这家酒馆的老板不太对劲么?”肖恩也是多疑的,他不得不这样,作为狩魔人,这样的性格可以让他活的更久。
“是不太对,酒钱还没付,老板就走了,怪不得莱斯对这家酒馆印象不错呢。”
“我指的不是这个。”肖恩从收纳袋里取出几枚奥登金币放到桌上,就当是酒钱了,然后他对安德鲁说道,“昨晚我们喝了太多的酒,说话有些肆无忌惮,可是你有没有发现,那老板一点儿也不惊慌。”
“这很正常。”安德鲁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关心奥登大陆的,我见过很多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度过的每一天都仅仅是因为还活着。至于以后奥登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一点儿也不担心。”
“这很可悲。”
“是,但谁又不是呢?我们昨晚已经说了不少的话了,再让我睡一会儿,等莱斯到了记得叫我,我都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正在这时,吧台后面的木门打开了,酒馆老板捧着一个大托盘向他们走来,托盘上放着面包、牛奶和一盘水果。
“我以为你们要睡得更久些,所以没敢出来打扰,这是我为两位大师准备的早餐,请慢用。”
酒馆老板放下托盘就要转身离去,肖恩叫住了他,问道:“你对所有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这样招待的么?”
“不是,只对两位大师才这样。”酒馆老板的语气很平和,也很自然。
“为什么?”肖恩又问道。
“可能是因为对我们狩魔人的尊敬吧?既然有这么丰盛的早餐,那我可以先不睡了。”安德鲁抄起一块面包啃了起来。
酒馆老板微笑的看着他们,说道:“这位大师说的没错,这就是我对狩魔人的敬意,另外,昨晚的酒钱也请收回去吧,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收狩魔人的钱。”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还有一段故事吧?或者说是经历,与狩魔人有关,可以讲给我们听么?”肖恩无法轻易地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可酒馆老板的微笑也很真切,所以他想知道更详细的原因。
酒馆老板显然没有要拒绝肖恩的意思,反而是在等他问到这句话。
“这是我的荣幸,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妻子,本来这家酒馆就是我和妻子共同经营的,但是直到有一天,几个蓝盾军的逃兵路过这里,他们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想要打劫我们,于是我跟他们发生了争执,当时我的妻子怀有身孕,听到争吵就想来劝阻,可却被那群畜生殴打,妻子受了很重的伤,孩子也没了……”
“真是一群畜生!”安德鲁气愤的拍着桌子。
“那后来呢?”肖恩问道。
“后来,那群畜生拿了些金币就离开了,可是我的妻子接受不了失去孩子的事实,变得疯疯癫癫,整个人也越来越憔悴。幸好有一位狩魔人路过此地,他送给了我妻子一瓶魔药,吃下魔药后,我妻子立刻就恢复如初,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赚狩魔人一枚金币。”
“那群畜生没受到应有的惩罚么?”安德鲁追问道。
“不知道,这片区域经常会有逃兵路过,但从来没见过去而复返的逃兵。”
“原来是这样。”肖恩能够感觉到酒馆老板并未说谎,他也渐渐的放下戒心,又问道,“那你的妻子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见她在这里?”
酒馆老板有些犹豫的说道:“她……她在里面,只是最近又有一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肖恩看了一眼吧台后面的木门,又道,“你是不是有事需要我们帮助?”
“嗯……是。”老板回答的很为难。
“说来听听。”肖恩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更喜欢心安理得的感觉,所以看到老板有难处,就不假思索的想要去帮助。
“我妻子最近总说她看到那个孩子,有时候是在屋子里,有时候是在梦里,我觉着她是思念过度,但这个困扰让她快要死掉了,所以我希望两位大师能不能再给我一瓶那种魔药,我不想看着我的妻子受折磨,求求你们了!”酒馆老板越说越难过,差点儿跪在他们面前。
“魔药?哪种?”安德鲁看向肖恩。
肖恩两手一摊,耸着肩膀,说道:“狩魔人的魔药都是自己配制的,一百个狩魔人就有一千种魔药的配方,谁知道会是哪种。”
“那我妻子她……是不是就……”酒馆老板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还有别的方法么?”安德鲁同情老板的遭遇,但更多的是,他也吃不惯免费的午餐。
“我需要先看看他妻子的状况,可以么?”
肖恩的话带给了老板希望,他急忙说道:“可以,可以,我们现在就去看么?”
“再晚一会儿,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了,带路吧。”
“好的,非常感谢您!”
酒馆老板的妻子正如肖恩所猜测的那样,就躺在吧台后面的房间里。
肖恩和安德鲁跟随老板来到这里,刚一进门,肖恩就感觉到了些异样。现在正值夏季,可房间里的温度却比外面低很多,阴森的如同走进了莱斯的“卧室”。
“你们出去吧,看完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狩魔人的工作从来都是隐秘的,即使是对另外的狩魔人也不会透露半分,除非是有所必要。
安德鲁自然熟悉这个准则,他拍了拍酒馆老板的肩膀,带他离开了房间,去外面等候。
房间里布置的很简陋,四周墙壁上什么也没有,酒馆老板的妻子就躺在一张几乎快要垮掉的木床上。她的样子让人看了可怜,天知道是怎样的折磨,才能让一个人瘦成干尸模样,要不是还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肖恩真以为她就是具尸体。
“可怜的人,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恩自言自语的走到她旁边,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额头上,然后肖恩闭上双眼,用狩魔人敏锐的感知力探查着她的生命迹象。
过了一阵,肖恩睁开眼睛,说道:“除了恐惧,我怎么还感觉到你有一丝愧疚呢?”
正在这时,酒馆老板的妻子苏醒了,她看到面前站着的陌生人,很平静的说道:“你是来接我离开的么?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对么?”
“我不是冥神。”肖恩不太愿意提到这个名字,可眼前的女子确实把他当成了冥神,“我是狩魔人,你看起来很不好,还有力气和我多说些话么?”
老板的妻子艰难的摇着头,她已经把积攒了很久的力气都用在刚才那句话上了。此时,她只能轻轻的动弹一下手指。
肖恩说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指着的是墙边摆放着的一个破旧的木箱。
“你要我打开那箱子?”
女子眨了眨眼睛。
肖恩会意的走过去,木箱没有锁,里面放着几件脏兮兮的破旧婴儿装。他小心翼翼的翻开那些婴儿装,在箱子的最下面找到了一封信。
“是这个么?”
女子又眨了下眼睛。
“我知道了,让我先看看这里写了些什么。”
说着,肖恩打开信笺,认真的阅读着上面潦草的文字。
这封信是老板的妻子自己写的,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纸忏悔书。上面写满了老板妻子对那个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的愧疚之情,那些诅咒自己的言辞,让肖恩深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悔恨。不过,忏悔书中有一句话,引起了肖恩的注意。
“可怜的约瑟,我那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我没能带你看到这个世界,虽然它一点儿也不美好,我甚至没有金币来送你一场体面的葬礼,妈妈能做的只是将你埋在树下,希望那片树荫可以为你遮风挡雨。”
看过了信笺,肖恩又将它放回木箱中,然后看着那又昏迷过去的老板妻子,无奈的走出了房间。
“大师,有办法了么?”刚一出门,酒馆老板便急切的跑了过来。
肖恩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你们把孩子的尸体埋在哪里了?”
“尸体?”酒馆老板茫然的看着他,“烧掉了,您也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条件妥善的下葬,这周围到处都是魔物,所以我们就把孩子的尸体烧了。”
“你烧的?”
“不是我,那天酒馆里的生意还算不错,来了很多客人,是我妻子去烧的,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问题不小,你的妻子骗了你,她根本没把孩子的尸体烧掉,而是埋在了一棵树下。”
“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酒馆老板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并不认为妻子的做法是在欺骗他,作为孩子的母亲,不忍心看到孩子的尸体被焚烧也是情有可原的。
“堕胎、流产的婴儿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它们的怨气会永远折磨着你们。我没时间和你说的太详细,你妻子的情况很不好,如果一天之内不能解决这件事的话,恐怕她很难活过今晚。”
肖恩没有危言耸听,他从帕修斯之城的图书馆里看到过这种情形的案例。这种因为堕胎或流产而死去的婴儿,它们的灵魂无法得到安宁,也无法进入冥神的领域。而这极强的怨念会使它们发泄在具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为他们带来灾厄。如果尸体被焚烧的话,倒是可以因为让它们在这里失去了栖息地而魂飞魄散,可如果是下葬的话,一旦埋到了不得安宁的地方,那便会让它们的怨气倍增,成为厄婴灵,那可是非常危险的魔物,它会把具有血缘关系的人逐一折磨至死。
“那该怎么办呢?大师,您一定是有办法的,对么?请救救我妻子吧!”酒馆老板急切的又跪到地上,一个高大的壮汉如此卑微的恳求着肖恩。
“我尽力吧,首先我要找到那棵树。”
“这可不太好办。”安德鲁同情的看着老板,又说道,“这周围全是树,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找的到?”
肖恩知道这很困难,但恶魔血脉和血族血脉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增强了他不少的感知力,他现在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狩魔人都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这也为肖恩带来了更多用于追踪的手段。
于是,肖恩对他说道:“我有我的办法,你留在这里等莱斯吧,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泰伍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