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比利尔帝国·荷桑兰尔[注1]·士兵训练营
朦胧的，淡红色的雾气弥漫着。亚兰无法分辨自己周遭的一切，自己可能一直在原地打转；也可能下一步，自己将踏入万丈深渊。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雾气像陈旧的血迹，带着斑驳的纹路交织在空气中。不断缠绕包围着他，仿佛在维护自己刚刚捕到的猎物。至于迷雾是怎么出现的他没有在意，也无暇分神。自己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正当他思索时，浓雾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那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影子，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两个女人则身高相似。左边的女人体态稍宽略有发福，中间的女人则妖娆妩媚凹凸有致。这三人似乎在窃窃私语，紧接着，三人团抱在一起。仿佛分别已久的一家三口终于团聚，这给他带来了一丝丝嫉妒。亚兰是孤儿，从未有过家人的音讯。
三个人一番亲热过后，便携手并肩，向远方走去。亚兰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追上前面那几个人，和他们一同离开。他迈开脚步开始奔跑，紧随其后但始终和他们相隔一段距离。红色的雾气宛若一道屏障，阻止他与他们相见。
“等等我！”亚兰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可望而不可得的追赶，终于遏制不住的大声喊了出来。那三个身影似乎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亚兰。即使亚兰极力去辨认，但仍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孔。他奋力奔跑，却永远和他们相隔一段距离。“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大声喊着这些问题，但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回声。
“你们是谁……是谁……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里……这里……”
他感觉自己要被这一种情况折磨疯了，眼前仍是模糊的三个身影。周身萦绕的雾气却不再那么老实，它们突然开始变得坚硬，死死扼住亚兰的咽喉使他动弹不得。“你们是什么？这里是哪里？你们谁能……告诉我……”亚兰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着，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
“不，亚兰。你还不能和我们走，你还有你的使命。”
黑暗中不断传来梦呓般的低语。
“并生之蒂必将芜，同卵手足必相诛！”
仿佛被摁在水中许久后又被放开，亚兰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大汗淋漓，枕席被褥都被打湿了。他喘着气：
“啊，又做怪梦了啊……”
身边的床位上，另一名年轻人也咕哝着爬起了身。“你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要这样，突然地大喊大叫，浑身出汗……”名叫科林的年轻人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语气，他忽然又转变了语气，露出一副奸诈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惦记上哪位年轻小姐了吧”
亚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掀起身上的粗麻被单。纵身一跳跳到了科林的床榻上，将科林的头包了起来。两人嘻嘻哈哈地扭打在一起，房间里其他的年轻人也一个个地从床上坐起，饶有兴趣的围观这对好友的热闹。直到一位面容宽厚的高大青年发出号令，大家才开始收拾床铺更衣。
这里是亚比利尔帝国的士兵训练营，每年都有渴望成为士兵，为国王和帝国献上身体的青年像追随太阳的鸟儿一样来到训练营，在这里进行严酷的训练。在他们认为自己做好了成为士兵的觉悟后，一场考试会将他们分到帝国的编制军团之中。亚比利尔帝国的编制军团有四个，分别是龙骑兵军团、火枪卫队军团、禁军卫士军团和雇佣军团。其中雇佣兵团是面向整个奥斯比多通过高额的报酬进行征兵，其他的三个军团都是由训练营培育的士兵组成。由于四大兵营已经是骑士阶层，所以能够考核成功的人数是有所限制的。但同时，这也是底层士兵晋升贵族阶层的唯一途径。无数青年渴望通过战功跃居人上人，因此亚比利尔的征兵部门每年都十分火爆。
但这些青年所不知的是，一旦考核没有取得高位次，只能面临一辈子担任步卒的下场。而在真正的战争中，鲜有骑士在队伍前列冲锋陷阵，只有成千上万的步卒短兵相接。正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得胜归来的骑士受尽了鲜花和荣誉，而战死疆场的亡魂只能默默无闻的徘徊在旷野。
刚刚那位高大的青年便是这组新兵的小队长，他的名字叫马科斯。为人宽厚和蔼，有着极强的亲和力和凝聚力。
“行动起来了，小伙子们。动作迟缓的人没有面包吃！”马科斯一面说一面走向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年轻人。“亚兰和科林显然连燕麦粥都别想喝了！”他们吵闹着离开了寝室，此时，亚兰和科林还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行头。刚刚那个奇怪的梦，亚兰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十五年前·荷桑兰尔
荷桑兰尔的意思是巨人的心脏，作为亚比利尔帝国的王都，荷桑兰尔具备一切大型城邦所必须拥有的。王都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分布着居民区和商贸区，而内城更多情况下被人们称作勒穆雷亚。巍峨峥嵘的勒穆雷亚城堡是王室的住所，这座历时三百余年的城堡由开疆王诺亚·盖策修建。诺亚统一了奥斯比多大陆的东北方向的七座城市，建立了亚比利尔帝国。
伟大的开疆王在王座上的本事和他的剑术一样高明。盖策王朝代代相传，传至今日的哈里斯·盖策已有七代之久。现任的帝国国王盖策七世年仅二十岁就登基加冕，翌年便结束了与西方的邻国德纲伽特帝国长达百年的战争。吟游诗人们都在亚比利尔的小酒馆一面高唱着：“开疆王用剑打下江山，七世王以和平长治久安”，一面把一打一打的麦酒倒进喉咙。
和平的年代造就了空前的盛世，盖策七世慷慨地宣布：“让亚比利尔成为人们沟通的桥梁！”所以时不时有些衣着古怪的人牵着马匹或推着车子走在街上，一看就是外地或异国人。王都的街市区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各种店铺沿街开设，俨然一派繁华的景象。荷桑兰尔虽然是内陆城市，但是有着直接连通海港城市艾维尔拉的国道[注2]。国道修建于很久以前，曾经结实的铺路石砖已经布满裂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洒在碎石路上，也洒在形形色色的旅人肩头。
巨岩酒店的老板人称顽石卡斯弗，此时正像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做的那样。一边拿着肮脏的抹布擦着似乎永远擦不干净的酒杯，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酒鬼们的闲扯。亚比利尔有句俗语叫“酒桌下能捡到金钥匙”，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用来佐酒的，少不了平时难以打听到的奇闻轶事。
距离柜台较近的一个角落，两个勒穆雷亚的城堡卫兵正在举杯痛饮。随着一杯杯啤酒下肚，他们的交谈的声音也愈发高了起来。
“说真的，韦德老兄。昨晚那场任务害的我现在膝盖还发软呦！”拿着铁酒壶的卫兵说罢又是一饮而尽，他的同伴连忙给他满上。
“收……收声，杰德尔！”名叫韦德的士兵显然比他的朋友声音还大，“你再这样喊，怕不是城堡的耗子们都要听见了！”
“他娘的，你是在冲着可怜的老杰德尔说教吗？”杰德尔大幅度晃动着他的脑袋，酒从他的嘴里流出来打湿了他乱糟糟的胡子。“奥洛保佑你那颗驴头才让你远离了昨晚那件事，神树最粗的枝干啊！那个魔鬼差点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了！”
这两个士兵的交谈激起了卡斯弗的兴趣，他只顾着竖起耳朵听，全然没注意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擦的是同一只酒杯。
“博朗卡[注3]，老兄！”杰德尔显然是得意忘形了，高声叫喊道：“你绝不会猜到魔鬼的爪牙竟然……”他的话才说了一半，韦德就像疯了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扑向他。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但杰德尔说出的话就像晴空霹雳一样，整个酒馆全部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这对倒霉的士兵，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一声巨响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寂，大家都被这声巨响吓得打了个寒战。原来是卡斯弗正在擦的那只酒杯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这声响仿佛把众人拉回了现实世界，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四下里响起。
“奥洛在上啊，你听到那位军爷刚刚说什么了吗？”
“不洁的词汇！他的话会给我们招来厄运的！”
“神圣的奥洛啊，发发慈悲吧！魔鬼的爪牙要来了吗？”
酒店里瞬间乱作一团，卡斯弗是最不喜欢混乱和无序的，尤其是在他自己的酒店中。对付这种情况，历世多年的老店主自有他的办法。
“看在奥洛的份上，老板们！”卡斯弗震耳欲聋的咆哮瞬间压制了那些闲言碎语，酒店里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寂静。现在目光都集中到了卡斯弗的身上，他咽了口唾沫，打心底里诅咒这对没头脑的大兵。“这里没有人会受到诅咒，因为这里是巨岩酒馆！老顽石深受圣树的眷顾，你们也一样！”角落里有人喝了声彩，“谢谢你，奥利弗。”卡斯弗冲那人点点头，随后把头转向这两个肇事者。“不管是谁，就算是龙骑兵来了，在我的酒馆里提魔鬼爪牙的名讳也得滚出去！你们两个还等什么？”四下里人群也附和起来。
“滚出去，带来灾厄的人！”
“快滚！”
韦德连忙从腰包里数出几个银铸币摔在桌上，一把拉起还在骂骂咧咧不明所以的杰德尔冲出了酒店。店里的人哄笑起来，一个个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连同卡斯弗在内，每个人的心里都敲着小鼓。
毕竟这个词汇蕴藏了太多邪恶的含义，不止是在奥洛教的圣书中被提及。全国的说书人都吟唱过这些可怕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孤鹰王杰顿·盖策三世讨伐博朗卡的故事。这种生物外表和人类没有任何的区别，但他们拥有特殊的力量。如果那些疯疯癫癫的瞎眼诗人所言属实，博朗卡种族内部之间似乎并不和睦，还经常发生自相残杀的行为，而孤鹰王也是抓住了他们的这一弱点将其歼灭。从此博朗卡便从亚比利尔销声匿迹，成为了母亲们将小孩子吓上床的谈资。
但是像卡斯弗这样的老狐狸当然明白，魔鬼从未远离人间。酒店中的旅人总会带来灾难的信息，但是说出渎神的话就不一样了。老店主摇了摇头，招呼名叫比尔的酒店小伙计清理地上的碎片。
比尔又高又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酒店的客人都取笑他，给他取下一个诨名叫豆芽菜比尔。此刻他正端着装满玻璃碎渣的簸箕，摇头晃脑地往门外走。一个慌慌张张的人突然闯进酒馆的门，正和比尔撞了个满怀，那一簸箕碎片又撒了一地。两个人晕头晕脑地挣扎着，身后传来了老顽石的怒吼。
“比尔！你这蠢驴，瞧瞧你干的好事！”卡斯弗大踏步走过来，先给了比尔一脚，后者在地上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接着搀起了和比尔撞在一起的倒霉蛋，“见鬼！这也是个年轻人。为什么现在年轻人都这样莽撞，在我年轻的时候……”卡斯弗刚要絮叨下去，年轻人连忙打断他：“卡斯弗老爷，我恐怕您必须出来看看，是您的进货商的马车出事了。”
卡斯弗大为光火，他娘的圣树奥洛啊，先是两个渎神的混账士兵在我的店里搅合，又是比尔这个蠢驴在门口惹事，现在连货商杰夫那个老混蛋也要为难我了吗？他心里嘀咕着，小步跑回后厨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厨的女人和小厮一看到卡斯弗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卡斯弗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推开他们，径直走向运货马车停着的地方。马车夫本人就是卡斯弗的进货商，他从艾维尔拉将上好的酒和香料运送来王都。他一看到卡斯弗就迎上来握住他的手，因为紧张，卡斯弗感觉到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汗津津的。
“奥洛作证，卡斯弗老兄。你一向知道我的为人，我……我虽然是好喝酒，偶尔也去街上赌个一毛半钱的。可我……我绝不是那种拐卖人口的杂种，你知道的！”他重重地啐了一口，“呸，那种人渣就该被魔鬼拖进奥洛的树根！对不起，老伙计（卡斯弗扬起眉毛），我不该说这种话。”
“好了好了，杰夫。”卡斯弗伸出宽大的手掌拍打他的合伙人兼老友的肩膀，“我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老伙计，你那颗心里比海港的灯塔还明亮。虽然总有人在那塔下面屙尿。”
“你这老石头，嘴还是又臭又硬！”杰夫回敬道，“跟我来，让你看看我在货车厢里发现了什么。”
两位老友轻手轻脚地走近杰夫的马车，这辆常年往返于荷桑兰尔和艾维尔拉的货车饱经风霜。黄橡木的车体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散发着沧桑的气息。和它的主人车夫杰夫一样，高大结实且久经风雨。杰夫轻巧地打开了货厢的门，卡斯弗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眼前的景象使他大吃一惊，不由得抬手画了个十字。
“奥洛最粗的枝干呦！”
在一堆竖着排放，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云杉木桶（里面是上好的葡萄酒，巨岩酒馆的酒鬼们一闻到它的芬芳喉结就会发紧）上面，一堆破布包裹着一个孩子。孩子大约有两三岁的样子，浅棕色的头发披散在他精致的面孔四周，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吊坠。他双眼紧闭，正在熟睡。不过令人恐惧的是，这孩子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血污。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很精致的丝绸制成，却已经撕扯得不成样子。而且这孩子似乎十分疲惫，就连卡斯弗轻轻地把他抱出来，他都没有动一下。
杰夫瞪大眼睛看着卡斯弗：“老兄，你要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孩子从哪上来的。我的马车从艾维尔拉走到这里要三天，这孩子可能是从国道边上任何一个驿站爬进来的。见鬼，他们会不会真把我当成人贩子了，我可没几个铜板去贿赂那些他娘的卫兵……”
卡斯弗一只手环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做出噤声的手势：“杰夫老弟，请你把你那驴嗓门放低一点，这孩子还在睡呢。没人会认为你是人贩子，也不会有酒囊饭袋似的卫兵到我这里找你的麻烦。我要你帮我看看，这孩子的衣服像是艾维尔拉织造的吗？”
杰夫把他的小眼睛凑过去，眯缝着眼睛瞧了半天。
“不是，我敢肯定，这么细密的针脚只有荷桑兰尔的小姐才能织出来。凭我这把老骨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想象不出来能织出这么细密的针脚的小手得有多秀气！”
卡斯弗陷入了沉思，怔怔的盯着怀里的孩子。忽然他发现，孩子的领口用花体绣着一行字。
“亚兰·斯泰莱恩·阿诺德”
这孩子的名字和姓氏倒是有所耳闻，起码是大家认为合理的，能够作为人名的词汇。但是这个中间名读起来却十分拗口，简直像是在说另一种语言。卡斯弗摇摇脑袋，转向他的老朋友，后者正用一根手指挖着鼻孔。
“我们得帮这孩子找到父母，不管怎么说，他上了你的车，你就得负责。老话说得好：‘就算虎崽进了狗熊窝，母熊也会养。’在找到他的父母前，这孩子得由咱们照顾了。”
杰夫张大嘴巴想提出抗议，卡斯弗一把把孩子推向他。“或者你可以带着孩子去教会或者国王那，顺便解释一下这些血渍和孩子的来历。我想，等不到你掏出铜板，就得按贩卖人口罪被送上断头台了。”
杰夫听罢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挥着手让卡斯弗把孩子抱得离他远点。“你这老顽石倒成了老狐狸，可怜的老实人杰夫可吃了大亏喽！”
卡斯弗将孩子交给呆若木鸡的厨娘，吩咐她给孩子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那件带血的衣服先收起来，等孩子醒了以后再问他。奥洛保佑，但愿这孩子能记事说话。虽然衣服上的血迹十分吓人，但这孩子似乎并没有受伤。卡斯弗自顾自地寻思着，今天真是他娘的奇怪的一天！
守夜人敲响了报时的大钟，雾气渐渐涌进了这座数百年历史的都城。从前这里的夜色清澈如水，繁星点缀着整片绸缎般的天空。可是近年来，每当夜幕降临，雾气就会随之而来。仿佛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不离不弃。浓稠的像牛奶一样的雾气包围着每一座建筑，昏黄的街灯在雾气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圈，简直能同神堂的玻璃壁画中的神迹媲美。不过，凡事均有两面性。正如玫瑰美丽芬芳，其锋芒亦能伤人。王都夜幕中的雾气虽美，却为治安平添许多问题。十几步开外便不辨人形，阴暗的小巷更成为平民不敢经行的禁地。王政府只得下令宵禁，现在大街上万籁俱寂，只有浓雾肆意伸展着身姿。
在浓雾的深处，渐渐显出了一辆四轮马车的剪影。令人奇怪的是，这辆马车行进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马匹的脖颈没有铃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也一声不响。转动的车轮和车底的车轴全部没有声响，仿佛是一辆幽灵马车，在夜色中无声的穿行。
马车缓缓地驶向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这里是王都奥洛教会的所在地。区别于地方的奥洛神堂，这里的建筑简直是一座宫殿。耸入云天的尖塔，峥嵘的石像鬼都为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神堂平添肃穆。在这栋凝石的殿堂四周，漆黑的铁栅栏静静的守卫着奥洛的荣光。马车行驶到了神堂的前方，漆黑的铁栅栏门已经从雾气中若隐若现。门口守卫着的是十字军团骑士，他们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身披银白色铠甲，披风上用金线绣着象征奥洛神木的十字架，十字军团骑士被位于奥斯比多大陆中央的圣地派出，负责守卫这片大陆上每一个奥洛神堂和每位奥洛教僧侣的安全。
大门口守卫的十字军团骑士默默地开启了铁栅栏门，这些骑士的头盔没有可开合的面甲，在他们面孔的地方有一个十字形的缝隙，真让人猜不透他们是怎么能在这片雾气中透过这个缝隙观察来者的面容的。随着栅栏门悠长的吱呀声，马车缓缓进入了神堂。神堂的内门口站着一个驼背的修士，正不安地搓着手背。见到马车的轮廓，这才连忙画了个十字。单膝下跪在门前。
“恭迎圣乌尔塞·安东罗姆主教圣驾！”
马车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随之走出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安东罗姆主教。他的头上戴着高高的圣帽，身披一件猩红色的斗篷。那片红色的深邃可以同国王剑柄上最大的红宝石相媲美，但却透漏着说不清的诡异。红衣主教大人离开了轿厢，大步走过门口跪得瑟瑟发抖的修士，像是经过了一只死老鼠。尽管大步流星，但主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修士待红衣主教走远，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伸手揽过马匹的缰绳。此前那几匹连奔跑都悄无声息的马，纷纷打起了响鼻，喘着粗气。仿佛此前一直处于沉重的压迫而不敢出声一样，不过这位驼背修士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将马车带向神堂的另一侧，吱呀作响的车轮和清脆的马蹄声消失在雾气之中。
红衣主教大步穿过神堂中心的长廊，猩红色的斗篷随着他的步幅不断地飘扬。走得如此之快却不发一丝声响，愈发平添了这位主教大人身上的诡异色彩。他穿过满是雕刻的长廊，仿佛穿过黑暗而静谧的海洋。红衣主教径直走进了内殿，内殿属于教会高级人员的私人领域，门前也有两名教会侍从，身着镶着金边的华服。他们单膝下跪迎接主教，其中一人说道：“法座大人，亲王已经到达多时了。请您尽快移步忏悔室，亲王在那里等您。”
红衣主教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表示他听到了。两名侍从上前为主教脱去了那件猩红色的斗篷，露出了里面白金相间的教服。主教走进了内殿，昏暗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庞。这位安东罗姆大人的肤色苍白，和其他的教士一样没有蓄胡须。深邃的五官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一双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忏悔室位于内殿后庭，紧依内殿后墙建立。其墙壁采取特殊建筑方法，从外面是听不到忏悔室里的人说了什么的。不到五十平米的房间被一道墙隔开，中间开了一扇极小的窗户，可以使两个房间的人的声音相互传递。忏悔室的墙壁都是黑色的，每间房的四壁都有安装烛台，但火光十分微弱。房内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两把雕花的黑橡木椅子。亚比利尔帝国的亲王，哈里斯·盖策七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格莱文·盖策殿下。
坐在忏悔人房间的亲王活动了一下身子，他很明显的感觉到红衣主教的到来，尽管他在开关门及坐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声响，但他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得寒冷。“仁慈的圣树奥洛呀，真希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亲王暗自想道。
短暂的沉默后，墙壁的对面传来了声音。
“尊贵的殿下，很抱歉让您久等了。鄙人有些私事在路上耽搁了，望请恕罪。”红衣主教的声音悦耳且充满诱惑力，但却毫无感情可言。
亲王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开口说道：“法座大人言重了，在下有求于您。便是您要在下在此等一个通宵也是值得的。”若是真等你一个通宵，恐怕咱们两个都得人头落地。亲王恶狠狠地想着。
“若不是得到了亚瑟之子的行踪线索，我恐怕您还真得等上一整夜了。”
“你说什么？！”亲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恐惧使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小腿不由自主地狂抖起来，心跳声之快似乎连对面的主教都能听见了。“你是说那个魔鬼的孩子？他们没能把那些恶魔赶尽杀绝吗？”
主教的语气十分不耐烦：“格莱文大人，首先您在忏悔室大喊大叫已经是违反了神堂的规定。其次，我还是希望您能信任我们的猎爪。一旦他们找到邪徒的余孽，圣树作证他们绝不会手软。”
“我……该死，我失态了。请您原谅，法座大人，也愿圣树奥洛宽恕我的不敬。”亲王跌坐回椅子上，“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我的来意了……”
夜色愈加浓了，浓雾遮盖了月亮，透不下一丝亮光。
[注1]荷桑兰尔：亚比利尔帝国的首都，坐拥约五万平方公里。是亚比利尔的政治中心，其经济实力仅次于亚比利尔最大的商业城市欧斯。
[注2]国道：国道是亚比利尔帝国第二位国王艾瑞克·盖策二世下令修建的。是全国七大主要城市之间的交通纽带，据说曾经还有延伸到国外直达大陆中心圣地的国道，但是因为朝圣的中断而废弃了。
[注3]博朗卡：“Branca”含义为恶之爪，奥洛圣书里面记载的魔鬼的爪牙，似乎曾真实的存在于奥斯比多大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