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也许是换了一个环境,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深秋比武陵源的深秋多了一些凉意,纪攸宁有些睡不着。
替静怡盖好被子,抄起房间里的一盘糕点,悠哉悠哉的出了房间。
这千秋岭的吃食均偏辣,她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这膳房得糕点倒是很合她意。?
夜晚的千秋岭,少了白日的喧嚣,格外冷清和安静。
正当她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回廊的那头缓缓而来。
原来是下午在山门前遇见过的那位颜二公子,白日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那双手上,后知后觉的发现他那病沧澜剑。
现在再看他手中的那把剑,在夜色中泛着微微的蓝光,纪攸宁突然有些心痒痒,她很想见识一下那把灵剑的威力。?
纪攸宁眼睛转了转,捏起手中的一块糕点就朝颜司尧扔了过去。
颜司尧刚从姑姑那边回来,此次下山好些时日,回来之后,就有其他各种杂事,直到晚间才有时间去姑姑哪里请安。
转过回廊,就察觉空气中有一物朝自己袭来。两只手指轻轻一捏,就抓住了那天外来物,原来是自家膳房的糕点,随后就看见在屋顶的纪攸宁,原来是武陵源的弟子。
纪攸宁见自己扔过去的糕点,被人轻轻松松的就抓在手里。
“不错,夜风沉醉,月色无边,一个人赏月实在是太无聊,我听说阁下的沧澜剑是一柄绝世好剑,不知今儿个是否有机会见识一下?”
二话不说,抖开手臂上缠绕的白绫就朝颜司尧攻过去。?
院子里,屋顶上,两人的身影上下翻飞。
沧澜剑果然名不虚传,淡蓝的剑芒,跟颜司尧这个人一样,幽幽的淡漠。
而纪攸宁手中的白绫也跟有生命一般,灵活飘逸,若花间蝴蝶,翩跹不定。
二人过招,你来我往,谁也不输给谁。
颜司尧心下微微惊讶,此女年纪尚幼,未曾料想修为竟如此精湛。
渐渐的,纪攸宁就被别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那就是颜司尧握剑的手。
莹莹如白玉,指节分明,根根修长。
看着看着,纪攸宁内心有一股冲动,她想要去摸一下。
于是,手下的攻击力渐渐变弱,没有灵力的加持,白绫渐渐招架不住,没多久就被沧澜剑碎成一段一段。?
纪攸宁见自己的白绫被碎成一段段的,有些懊恼自己的分心,可自己的视线就是移不开颜司尧的手,只能无奈的瘪瘪嘴。
而颜司尧在纪攸宁的视线下,终于意识到她在看啥,有些哭笑不得。世间众人皆会惊艳于他的面容,而此女却专注自己的手。颜司尧轻微将自己的衣袖一拉,将手隐藏在衣袖之下。
“哎……”见他将手藏起来,纪攸宁万分可惜。
趁纪攸宁愣神之际,颜司尧一根捆仙绳三下五除二就将纪攸宁的双手绑起来。
“颜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嘴上如此说,眼睛却仅仅盯着颜司尧的手指。
“……”
“颜二公子,你放开我。”
“……”
纪攸宁只能乖乖的被颜司尧牵着走。
书房里,颜家家主颜灵隽正和自己的父亲围着担架上的一句尸体沉思。
那尸体面色红润,面带微笑,就跟活人睡着了一样,只是在嘴唇的位置,长着一朵奇艺的小花。那花朵黑暗中,散发出幽灵般的白光,清澈透明,晶莹剔透,如梦幻般美丽。
“父亲,此人死状怪异,之前还从未见过如此情况,像是中了某种邪术,又像是被人用来做药基,可从未听闻有什么花是需要种在人身上的?”颜灵隽语气凝重,此事非同小可。
颜景春来回踱步,“司尧是否只带回这一具尸体?”
颜灵隽解释道:“最近,千秋岭周围的各世家皆有来报,说是经常有修士不知所踪,其中男修居多,我便让司尧下山查看。”
颜灵隽隔着锦帕,从那朵小花上轻轻取下一片花瓣,仔细观察。
“父亲?”
“如何?”
“父亲有没有觉得这花瓣似曾相识?”
颜灵隽一提,颜景春瞬间也有印象,是的,曾经见过。
“你是说……”
当年,他们确实见过,那时候也是一片小小的花瓣,隐藏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白日里根本看不见,只有到了晚上,才发现。
沉默之间,听到外面的声音,颜灵隽:“是司尧在外面么?”
“兄长。”颜司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进来。”
颜灵隽见颜司尧拉着被绑着双手的纪攸宁进门,有些惊讶道:“司尧,何事?”
颜司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淡漠的声音在房间里悠悠回荡。
颜灵隽看着纪攸宁:“纪姑娘,纪姑娘今日来我千秋岭时,是否有人告知我千秋岭禁止私下斗殴?虽说我千秋岭规矩是躲一些,不过纪姑娘来着是客,是否应该客随主便?”
纪攸宁完全没有被告状后的窘迫,反而一片坦荡,诚言道:“我只是下午在山门前看见颜二公子的佩剑,觉得好奇而已,可是那时……”
可是那时,被那人的一双手迷了眼睛,没有机会交手。?
纪攸宁如此坦荡,倒让颜灵隽刮目相看,他微微抿唇而笑:“纪姑娘真性情。”
“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将我的白绫碎成碎片,那是我在锦城刚买的,还没有用顺手呢。碎了我的白绫也就罢了,他还将绑起来。”
“纪姑娘,无论如何,也是纪姑娘先下手,你也不能怪司尧碎了你的白绫。不过,纪姑娘要是不嫌弃,我让弟子明日送几匹新的白绫给姑娘作为赔偿如何?”
“颜宗主如此慷慨,倒叫攸宁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也罢,今夜本就是我先挑事端,在此与颜二公子赔礼道歉。对不起!”霎时间化身知错就改的乖宝宝。
?早在颜司尧说话时,纪攸宁就看见旁边尸体上的那一朵奇艺的花,惊讶的说道:“幽冥花?”
“什么?”颜灵隽一愣,顺着纪攸宁的视线,望向那朵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的花,“纪姑娘识得?”
纪攸宁将自己被绑的双手朝颜灵隽面前一晃,撅着嘴示意他该给自己松开了吧。
颜灵隽抿唇一笑,掌心灵力微动,纪攸宁身上的捆仙绳瞬间消失无踪。
纪攸宁微微颔首,走到近前,再次仔细观察,“果然是幽冥花。”
“此花有何说法?”颜灵隽轻声问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一本游记中看过这种花,传说这种花长在九幽河畔,专食人的魂魄,又被人称为死亡之花、腐生花,本身含有剧毒,只是……”
“只是什么?”
纪攸宁摸摸鼻子,“虽说它多生长在阴冷潮湿,多腐殖质的山林之中,非常罕见,可也从未听说用人的尸体来培养此花的。”
“此事事关重大,今日之事,还请纪姑娘守口如瓶。”颜灵隽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纪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
颜司尧肚子一人站在兄长书房外的庭院之中,抬头仰望,入眼是一片万里星河,浩瀚无边。
只是,不知这片星空下的某一处,是否又有人如今日的那具尸体一般,被人用作花肥,被人当作药基。
兄长和父亲已经在书房商谈许久,至今还未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颜司尧才听到身后颜灵隽的脚步声,“兄长。”?
“司尧,你有事找我?”?
“关于幽冥花,我看兄长和父亲忧心忡忡。可是有什么缘由?”?
颜灵隽深吸一口气,“幽冥花,五年前在千秋岭出现过一次。”?
颜司尧瞳孔微缩,“什么?”?
颜灵隽原地踱步,才慢慢说:“五年前,长姐失踪时,在她的房间里发现过一片幽冥花瓣,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飘落在一个角落里。因为只有一片花瓣,也很难追查。那时候你还小,也没有亲自在现场,父亲怕你忧心,就没有告诉你。”?
长姐失踪,在颜司尧心里,是一块不小的伤痛。
母亲去世的早,自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就不愿过问世事。家族所有的俗物搭理,都落在兄长颜灵隽一人身上。
那时,颜灵隽年纪也小,即使有长姐和姑姑从旁相助,颜灵隽有时候也力不从心。
陪伴颜司尧时间最多的就是长姐,读书写字,修习武艺。
可是,五年前,长姐在千秋岭突然无故失踪,尽颜氏一族全族之力,都未曾有长姐的消息。
“兄长是怀疑此事与长姐失踪有关?”
“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不过这其中必然有某种联系。今夜我与父亲详谈,初步推断应该是有人在试炼某种邪术或者某种药物,如果真的如我们推测的那样,那么这件事的背后……如今,这些修士的失踪,可能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那兄长可有何良策?”?
“目前,我们所知有限,只能继续暗中追查。司尧,你继续暗中调查,我会再排查当年长姐失踪那段时间千秋岭是否有异常。”
“是。”
“追查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不可轻举妄动。”虽说颜司尧已经成熟稳重,可事关长姐,颜灵隽还是不得不再次叮嘱。
“司尧明白,兄长放心。”正是因为事关长姐,他才更需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