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去就是一年,冬至那天,边关竟飘起了雪。士卒们正在准备行车,是时候回家了。
“楚大人。”阿罗那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将军。”楚云回过身,看了阿罗那一眼。
“这仗是终于打完了。”阿罗那如释重负,未被雪盖住的战场上的焦土里还显露着未褪去的棕色血迹。“是啊将军。”楚云有些沉重地说,他见到了战场上的残酷,那些场景是他想象不到的,将士们的残肢断臂,还有那些军帐里的惨叫,让他一度夜不能寐,楚云有些理解自己父亲的心意了。
“这仗怕是打不完。”阿罗那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何以见得?”楚云有些奇怪地看着阿罗那,竟然这样不避讳他。“听我一句劝,你不要再请缨来边关了。”阿罗那并不回答他的话,却说起了另外的事,“你也看到了,战场上惨烈非凡。我想楚大人回去又要作噩梦了。”不等楚云继续辩白,又听这阿罗那说道:“您可能此时觉得定不会有何难受?但我在自己的府里总会梦见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那些军人的惨叫。这些事不会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
楚云方才那些辩白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倒有些同情这个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年轻将军了。“将军说的是,只是君命难违。将军不如想开些,这是为了唐国。”
“我看大人是个直爽人,也是个明白人,不妨说说自己心中所想吧。”阿罗那看着楚云,楚云忙接了话:“将军请说。”“我年少时候参军,说自己要扫除这些逆贼。可是后来我上了战场,发现他们和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只是披了不同的外衣。”阿罗那表情很是沉重,仿佛那些厮杀就一直从未离去,“蛮夷会抢掠我国,可我国的士兵攻破了这些蛮夷,那兴奋的表情如蛮夷一般。我以前也十分愿意抢掠,可我当上将军后,就发觉这天下我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楚云有些震惊,没想到这些粗人还有如此见地,不由得心里有些佩服。
“将军倒是理解颇深。”城楼下的将士们已经将车马收拾妥当,去了军营里喝酒吃肉了。“人于天地不过渺渺,生当男儿,说有建功立业其实也为着他人。只是未有人能脱俗,即便是那些修士也静不下心来念经,成日里钻营。将军切莫想的太多,身在这宦海中,顺势而为便是。”
“楚大人说的是,受教了。”阿罗那行了一江湖礼。却有几个副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直搂了阿罗那和楚云的脖子:“将军和楚大人密谋什么呢?”“就是,还偷偷摸摸的。”“走吧,将军,楚大人与咱们同饮几杯。”说着一群人闹哄哄地进里面去了,风呼号了几声,雪片落了下来。
远在京城却也有人挂念着楚云。刘氏正缝着冬衣,看着外面的大学,里面的暖炉静静烧着,柴火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有些想念自己那个数月未曾归家的儿子了,虽然也收到了家书,但孩子毕竟是留在身边才觉得安心。
刘氏这么想着,楚章从外面兴冲冲地走进来,他从未这样高兴过。“好消息,云儿快回来了。”刘氏喜出望外地站起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得赶紧为他做冬衣才是。”“快了,年节前定能到。”楚章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人也精神不少。“你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刘氏有些心急。“前面送了战报来。”
战报连同进贡都送到了皇宫里,这些时日成日心急的唐远枫看了战报,立即重赏了在场的人。
“皇上这下可以放心了。”张常夏替他收了战报,立在一旁。“是啊,朕好久没有收到这样好的消息了。”几十万蛮夷精锐压境,邻国袖手旁观还趁机捣乱,这样的战事可不多见。唐远枫心里宽慰了不少,随即吩咐下去:“今日六宫摆家宴。”
苏婷雪得到消息时候,急急忙忙就吩咐下去了,皇宫里上上下下也开始忙碌起来。
“皇上大喜,你们去找件喜庆些的衣服替我穿上。”苏婷雪忙了许久,才记起自己的衣服有些过于素净了。“是了,奴婢竟然忘了此事。”绘儿和文珠这才记起来自己竟然忘了此事,衣裳的事可是她们分内的。
“这件锦绣的衣服最适合不过了。”文珠和绘儿终于挑了一件上面绣着层层祥云的衣服,云锦的料子煜煜生辉。苏婷雪换上了这件华服,她摸着衣服上的锦绣和碧玉珠,从前她是不敢穿这样的衣服的,一方面是这样的衣服减了她的娇弱,另一方面自己作为庶女生活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闲钱来置办衣物。
等身长的铜镜里映照出这女子的面容,较前些时候相比,她也有些发福了。“娘娘好身段,这般气派。”绘儿照例是要说些好话的,文珠也跟在后面应和着。
几人说笑半时,外面的进来通报说宴席备好了,苏婷雪便朝着太极殿来了。
殿门的侍卫自然是不敢拦着她的,进了殿,唐远枫正同张常夏说些什么,见她来了起了身:“你怎么自己来了,让下面的人来告诉朕便是。”苏婷雪笑着行了礼:“皇上这话言重了。臣妾与皇上自当同体,何来委托他人所说。”
“朕便与你同去罢。”唐远枫携着苏婷雪便来到了海晏堂。苏静如今坐上了妃位,在前排,一眼就看见唐远枫拉着苏婷雪,她眼神暗了暗似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随着焕贵妃行了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起来吧。”两人相携一路到了主位,太后在唐远枫的右边早早坐下了。
“儿臣参见母后。”太后瞧着苏婷雪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只是个太后,并不好插手宫中的事。“起来罢,快坐下。”这话是对着她们两人说的,却让人觉得她是对着唐远枫说的。
乐官们奏起了丝竹,方开了席,陆昭仪便抢着举了杯:“臣妾恭喜皇上此战大捷。”其他位分低些的也连忙跟着举了杯。焕贵妃看了苏婷雪有些无措的表情,便举了杯:“还是陆妹妹周到,皇后娘娘早早吩咐了咱们要恭喜皇上,如今是有些唐突了。”
苏婷雪听了这些话,有些感激这个飞扬跋扈的贵妃,自己还是道行尚浅,如今竟有些捉襟见肘了。“皇上,臣妾等敬您这一杯。”唐远枫也微微对着旁边的苏婷雪:“各位爱妃辛苦了。”说完一饮而尽。
苏婷雪放下酒杯,轻轻拭去酒渍,感激地看了焕贵妃几眼,焕贵妃用眼色给她示意,叫她不要掉以轻心。
丝竹不徐不疾地演奏着,太后同这些嫔妃说了些唐远枫的旧事逗的大家笑了一回,又随意叫上来几个儿孙又说了一会,似是一副天伦之乐景象。
这样欢闹的宫殿外却有一个少年探头探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