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太子朱常洛同一青袍官员说话,朱由学入殿,只躬身道:“儿子见过父亲。”
朱常洛见之不喜,虽是父子亦是君臣,外臣面前该叙君臣之礼。那青袍官员三拜道:“臣户部郎中高进拜见皇三孙殿下。”
高进,我还周星驰呢!朱由学昂然受了,道:“父亲,何事呼唤儿子?”
太子朱常洛道:“高卿!”
那高进出身拜朱常洛,又拜朱由学,道:“皇三孙殿下,臣奉吴阁佬书呈,与殿下商议祭坛用度之事。”
朱由学皱眉,说道:“祭坛?前次不是已经减免了吗,怎的,三成还多?”
高进道:“殿下,国用乏匮,各处支用尚嫌不足,三十万两,实是有些难处。还请殿下体谅,再酌情减免些。”
这是大事既定,嫌我没了威胁,就要端茶撵人。确实没威胁,一个爵位也无得皇孙,能奈国家辅臣如何?朱由学呵声问道:“你们说个数字,孤且听听看。”
高进犹犹豫豫,竖起四根指头,“四,......”
“嗤——!”
“不,五万两。”高进五指分张,苦声道:“殿下,五万两,再不能多了,户部着实艰难,还恳殿下体谅。”
朱由校呵呵笑道:“好哇,孤体谅你!”
高进即喜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朱由校道:“孤再体谅、体谅你,孤一厘银子也不要你的,祭坛不办了。明日孤便去太庙祝祷太祖爷爷、成祖爷爷,莫要再管子孙闲事,违背天规,伤了神魂托梦一回,嘱托之事,那起子一折再折,全不在意。是不是啊,高大人?”
噗通,高进五体伏地,躯干颤颤,冷汗连连,呼声道:“臣不敢,不敢!”天子授命于天,这种神鬼征兆的事儿可大可小,但落他一个五品白鹇身上,绝小不了。
朱常洛喝道:“朱由学,你怎同高卿说话!”
朱由学道:“怎样说话,跪着说亦或拜着说?他臣我君,又非儿子师长,还待怎样。”
朱常洛气的几乎哇哇大叫,脸色青白,道:“你同孤又是什么语气?”
朱由学拜道:“父亲说错了话,儿子自要指出。知而不说,令父亲于外臣前失了脸面,非人子孝道。”
朱常洛压住火,收脸咬牙,冷着笑道:“好,好牙尖嘴利。莫不是仗年岁小,孤就罚你不得——”
还真轻易罚不得,朱由校眼看出阁读书,即是皇太孙,嫡长子。朱由学同朱由校哥儿俩一母同胞的嫡脉子孙,且年只五岁,读书尚嫌不足,怎好动罚。
朱常洛一番思量,不免郁郁。也不知这小子,小小年纪与哪个学得一口利牙,莫真是太祖、成祖为师不成?
朱常洛顿一顿,才道:“王安,将皇三孙殿下带至孤书房,拿《礼记》与他读,每日默诵千字,三日后方准放出。”
王安应是,朱由学知道别扭不过,恨恨看高进一眼,随王安离去。
高进欲哭无泪,得罪了皇长孙的同胞兄弟,来日岂能好过。哭丧着脸去看朱常洛,只好俯身拜首谢恩。
朱常洛道:“高卿不必忧疑,既有吴卿家嘱咐你,孤与你做主,就四万两。”
高进心道,俺哪是担心这个,多那一万、两万、十万,也不是俺家的。实话却不好说,毕竟亲父子来着,说多了,离间天家不是顽笑的。伏地拜谢,怏怏回报去了。
朱由学被罚,李余急急忙禀知王才人,王才人闻言,去见朱常洛。
那边李选侍听说,就想着人使些手段。听闻王才人来救,引着宫人內侍堵住。
若是闲常,王才人便忍了。可自听闻朱由学痨病是宫里有人暗害,兔子尚且护子。
朱由学又不同朱由校,每日或只疯顽,或被朱常洛叫去读书。他每日多居陪王才人,客意引导加亲情伴随,王才人渐为子而强。
如今自家孩儿受罚,心急如焚。先是同李选侍口角,次后推搡,再后动手,抓脸揪头发,宫中贵人斗殴,同民间妇人无甚差别。
两边宫人见主子上手,也就对打起来。现今朱由学有了财源,王才人屋里服侍的不比李选侍少,也就无宫人趁乱暗帮李选侍。
往常,王才人因朱常洛冷落,凄绝哀苦,身子自然差些。朱由学康健以来,日日着力陪伴、哄慰,心思渐渐开阔,又随客印月练瑜伽。与李选侍几番往来,仗着柔韧,占了好些便宜,气的李选侍哇哇乱叫。
李选侍情境不好,早有宫人偷告与朱常洛。朱常洛领两队锦衣卫,阴沉着脸来了,一声令下,刀鞘排头砸过去,分开两边。
王才人、李选侍,俱是娘娘主子,锦衣卫不敢动,两人就仍纠缠一起。
朱常洛抖起双颊肥肉,怒喝道:“像甚样子,天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王才人听见,松开手。李选侍稍作犹豫,见朱常洛面色黑的唬人,也撒开。但想着自己吃了亏,寻王才人不注意,拿脚踹去。未料想,王才人使出瑜伽下腰的功夫,反将李选侍闪个趔趄,偏又一只脚没了靴,高低不稳,摔倒在地。
李选侍更觉苦楚,盯着朱由学唤道:“殿下!”声色之低落哀绝,真真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朱由学去看,那李选侍冠歪发散、脸花袍破,顿觉胸中急痛,疾步上前环抱住安慰,怒视王才人道:“你这女人,怎同你妹妹下恁的重手。”
王才人极委屈,分明是那贱人偷袭在先。
朱常洛又怒道:“来呀,将这起子没规矩的奴才压下去,好生教训。”抬手所指,尽是王才人这边宫人。
锦衣卫就要拿人,王选侍急了,不知怎的,想起朱由学并他的话儿,“他既不来,咱娘俩也能过活!”
以往从不悖逆朱常洛的心竟生出三分勇力,大声道:“慢——”
朱常洛道:“慢甚么,孤的话不好用了!”
王才人福身道:“太子,赏罚公平才是治国正理。既要罚,便都罚。动手没规矩的,不止这起子,那起子也动了手。太子贵居国储,怎好失了公允。”
朱常洛怒视,王才人被手抓衣,强忍住惧意,面作淡然,福身。
李选侍见状,从朱常洛怀中抬起头来,叫道:“他们俱都是被打,才还的手,怎能相同!”
王选侍反驳,“可有证人?”
“本宫就是证人。”
王选侍道:“本宫也是!本宫亲眼所见,那起子先动的手。”
“你浑说!”
“哪个证明?”
“本宫。”
王才人昂起螓首,淡淡道:“自证自话,有司不认。”
李选侍气急,朱常洛喝道:“罢了,吵吵闹闹不像话。”却是对王才人说的,李选侍面带得色,王才人眼圈一红,随机强忍住,不说话。
王才人不搭理,朱常洛没了缘由,只好道:“既是非难辩,就都在这跪一个时辰。哪个偷懒,先拿下抽十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