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王才人后堂礼佛,朱由学练字读书,只客氏服侍换为宝珠。
临几篇柳公权帖并馆阁体,抄一篇戚公的《练兵纪实》,朱由学抄记前世百家讲坛的兵法演说,颇打出几分名声。
搁笔,宝珠收字、洗笔、摩肩,虽无客印月的美艳,却多有活泼清丽。
眯着眼歇息享受,忽的肩膀力气一重,睁眼询问,宝珠呶呶小嘴。朱由学转头去看,恰屏风处遇一个探脸大脑袋。
那脑袋着见朱由学,呵呵傻笑,抓抓脑袋,“兄弟,近日可好。”
朱由学抱手躺好,示意太阳穴,宝珠翘起兰指轻按。
“哥哥,有甚事儿进来说,探头探脑的,仔细母亲见着了,少不得排揎。”
朱由校笑呵呵的,不要李余帮,自拖把椅子,就坐朱由学躺椅旁侧,说道:“兄弟好聪颖,每日练字、抄书,孙先生都赞好呐。”
“今日不进学吗,怎得空夸赞我?莫不是课业又多了,寻我帮手,那可再不成了。”自朱由学写字、抄书,还得些许夸赞。朱由校生起懒惰心思,每逢课业多,便央求朱由学代写些。
朱由学被他央磨不过,两人所临字帖相同,都是小儿笔迹,无甚特点,就帮着写了几篇。
可哪躲得过书海里冲过浪的法眼,只在朱常洛手中就被发觉。
皇长孙虽大,大不过课业去,挨了好些戒尺,课业重写。朱由学吗,朱常洛话也未着人传一句。
朱由校红了脸,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只爱顽的。前日,父亲面前,孙先生还夸课业用心。”
“怎,孙先生刚夸过,就敢逃学了,不怕哭鼻子?”前次挨手心,朱由校背着人,躲客印月怀里好一阵哭,被朱由学看见。
脸红转紫,朱由校羞恼道:“兄弟怎好长舌手段,拿人短处说嘴。”
朱由学哈哈一笑,道:“罢了,不说玩笑了!说罢,今日寻我何事?”
朱由校收住脸,两手指相捏,忸怩道:“兄弟,前日可是出宫,去了客乳娘的作坊?”
朱由学闻言,心下呵笑。好个女人,竟走曲线救国的门路。
朱由校乃此身胞兄,若是民间,论起亲情,朱由学说不的就承了情。
偏他是皇家人,还尊居皇帝嫡长孙,太子嫡长子,皇位继承人。客印月央朱由校作说客,未免没有以势压人的意味。
生恩不比养恩大!闲常,朱由校于客印月孺慕之情不少王才人。若于此事中,迫的朱由学让步。呵,那客印月,及殿中诸宫人,怕不好带了。
“万岁爷潜邸的老人”,是这宫殿里最大奖赏。
“哥哥,怎么,你何时做起说客生计,荷包银子不足使了?不对,你怎会缺用度。可母亲也不缺了。”往年,王才人被李选侍欺压,用度短缺,朱由校仗皇长孙身份,偷摸补贴。虽怕朱常洛、李选侍发觉,数目极少,却仍是一份孝心。
朱由校脸颊再羞,他那些贴补,眼看偷偷摸摸、惊心动魄,实整岁累攒还不比朱由学目今与宫人的月银。但他不嫉妒,兄弟同是孝奉母亲,为此挨了父亲的罚,得了悖逆名声,吃的苦胜自己太多。
朱由校道:“兄弟,客乳娘怎恼了你?惹你不告而别,可是你查了真情,补报的晚了?哎呀,那点小利怎好计较,忒小气。”
朱由学道:“客氏只与你说是误会,未言其他。”
朱由校道:“客乳娘将那日事说与我听了,兄弟,你虽立大功,看我面上,也不好发脾气。”
朱由学呵笑,这女人倒是会搬口,盯着朱由校,问:“哥哥,你若信我,此事就别再问,她仍是你乳娘,与我无关。倘你定要过问,一样接果,她仍你乳娘,与我无关。”
“兄弟......”朱由校又要言。
朱由学抬手止住,“哥,弟弟只问你一句,你听客氏的,还是听弟弟的。”
朱由校张嘴,随即收住,须臾道:“罢了,你们的事儿,我不过问。”
没料想,客印月比之血亲不差。朱由学苦笑,说道:“你整日不着家,今日后堂陪陪母亲罢?”
朱由校些许失落,点头应允,未如往日寻魏进忠他们顽乐。
殿外东厢耳房,魏进忠屋里烤火,客印月并魏朝,游廊里焦急踱步。
不移时,正殿当值宫女疾步而来,客印月、魏朝两个见了,面色有些松垮,竟不是皇长孙殿下,却仍抱着希望。
两人接着宫女,问道:“如何,二位殿下说了甚么?”
那宫女福身,回道:“二位殿下未说多久,大殿下就后堂陪王娘娘礼佛去了。看面庞,怏怏的,不见喜色。”
魏朝闻言,就垮下身子。客印月恼火,踢他一脚,袖里滑出一把银锞自,塞与宫女,笑道:“与妹妹买零嘴吃。”
那宫女接了,道:“客姐姐安心,两位殿下言语说及姐姐,必来回报。”
“有劳妹妹,多感。”笑脸送走宫女,客印月立寒了脸,将魏朝踹个趔趄,怒道:“还不滚进去,冻冰碴呢。”
房里,魏进忠砂锅炖煮一锅肉,嗅着味儿,“香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这寒天冻地的,最合进享狗肉。”
魏朝抱怨道:“好兄弟!咱眼看性命难报,你还有心思吃肉。”
魏进忠道:“哥哥,弟弟平生最爱狗肉。狗肉在前,便是地龙翻身也要吃个肚饱。”
魏朝恼了,“魏进忠,咱俩可是拜盟的兄弟!”
客印月进屋,喝道:“行了,有这力气发火,不如想折,怎样祛殿下的火气。三殿下学的圣人礼,还不至为这点龌龊事儿要了你狗命。”
魏朝闻言,拍拍胸脯道:“果真不会要咱性命。”
松却紧张,这才想起自家身份,太子伴伴、青宫管事王安名下。三殿下与太子千岁爷关系,又是那样情景!顿放下心,不无抱怨道:“那你紧张些甚么,唬的咱家脑壳昏,这几日胆颤心慌,觉也睡不香。正该用狗肉滋补!”
魏朝砂锅狗肉用的香甜,全无方才慌张,客印月银牙恨咬。这大魏除却急色,大都尚可。有心思、做事勤恳不惧苦险,愈苦险愈能忍,比之魏进忠稳重。
但也因此更显没心没肺,险情既过,便全然没了深沉心思,只好享受。至于猝临变故,全无机变,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