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长大了，出落得婷婷玉立，
这是瘫在床上多年的母亲最快乐的事情。
女儿一直是快快乐乐地去田里伺弄庄稼。顺带着给羊割把草，为母亲去山上采点治关节的草药。
家境虽说清贫，但女儿脆生生的的笑声银铃样响在这个农家小院，
女儿唱歌的时候，村里的小伙子以为是百灵鸟飞过来了。
就像晴朗的天空偶尔会有乌云翻滚，快乐的女儿也有悒悒不乐的时候。
那天，女儿把饭菜端到母亲床前时，母亲发现女儿不像以前喜眉笑眼。
栏里的羊饿坏了，咩咩叫个不停。
母亲问女儿：为什么不快乐？
女儿说：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你，非要另娶别的女人？是你做过对不住父亲的事吗？
母亲有些慌恐。
母亲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母亲没说做过什么，也没说没做过什么。
女儿就不再问什么。
母亲也不再说什么。
母女俩就这么默着。
山高水深地默着。
地老天荒地默着。
隔一天，女儿为母亲换洗床上的单子。单子上的气味很呛鼻子。母亲早就大小便失禁。换洗完，女儿忽然问母亲：“你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母亲闭上眼睛，面色如土，青色的嘴唇翕动着，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女儿听姥姥说起过，当年，是母亲惹脑了父亲，父亲才离她而去的。母亲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一点在她看来已经毋庸置疑了。
女儿心想，母亲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可还要误了自己的青春，连母亲当年的丈夫都不要母亲了，如今却让我一个做女儿的被这么一个瘫子拖着，也太委屈了。
女儿有了心事，她在犹豫。
女儿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有些事不弄清楚，会憋坏的。
女儿说：我想去姥姥家走一趟。
母亲说：那就去吧
女儿走在去姥姥家的路上。是条泥土路，路两旁是树，枝丫在上空相接。树的两旁是一些正在开放的花儿。有红有紫有粉有黄，花瓣上的露水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像无数粒色彩斑阑的宝石在那里开会。女儿的心里也有一些东西，满满的，那些东西也在开会。她走了一路，心里就开了一路的会。
姥姥家的院落里有几根葡萄藤开着花，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甜味。
姥姥看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让女儿把心事说出来。
女儿对姥姥说，有一个小伙子很喜欢她，家里也很有钱，他想带她一起走出大山，去过城里人的日子。但不准她带上母亲。她既不忍心仍下母亲一人在家，又不忍心和那个小伙子分手。所以她很想知道当年父亲为什么抛弃母亲。
姥姥问女儿：你是不是也想扔下你母亲远走高飞？
女儿不说话。
女儿的心思都摆在脸上。
姥姥搭眼一看就知道。
姥姥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说：母亲从没和我说起过。
姥姥陷入沉思。往事的回忆纷至沓来。姥姥说你很小的时候，你母亲领着你到山里拾柴。去的时候，你的脸上还淌着眼泪。你父亲不喜欢你，动不动就跟你吹胡子瞪眼。有时还动拳头。那天你父亲又和你瞪眼，你母亲只好领你出去拾柴。走进山里，你看上了开在山崖上的一朵花，母亲二话没说，就爬上那块山崖上的大岩石，结果，就在快要摘到那朵花的时候，你母亲也从那块大岩石上掉下来。你母亲那时有身孕在身，当场就摔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你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也不好好给你母亲治伤，结果你母亲的腰就废了。瘫在床上没多久，你父亲就不要你母亲了。你父亲临走的时候，对你母亲说，你守着你的宝贝女儿过一辈子吧！
女儿略带诧异地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绝情？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吗？
姥姥说：你父亲打过你母亲很多次了，想让你母亲把你扔到大山里去。你母亲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就是不同意把你扔掉。
女儿问：父亲为什么要扔我？
姥姥说：你本来就是母亲去山里割草时，在山沟里的一条小河边上把你捡回来的……
姥姥说不下去，把女儿一个人扔在院落里的葡萄藤下，就走出了院落。一步一步，寂然无声，步步踏在女儿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