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过来的武大郎那些妃嫔侍姬,顿时跪满了一地,哭声一片。
孙雪娥则披头散发,一边哭着,一边朝扑了上来,她骂:“淑妃娘娘,这下你开心吧?如今皇上驾崩了,你害了我们!你害了我们!”
李娇拉了她。
孟玉楼的脸上,充满了忧伤,她淡淡地说:“什么都是命里注定。”
真的是命里注定吗?
真的是吗?
古代人迷信,认为人死后灵魂是不灭的,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为了避免灵魂在棺材里孤独,无依无靠,因此就把生前所爱的人,或者一些生活必须的东西,作为陪葬常伴主人左右,这是一种超暴力,超变态,超残酷的做法。
武家王朝,就有着“宫妃殉葬”制度:皇上死了,他生前所有的妃嫔侍姬,除了皇后,还有太子的生母之外,所有的人,都得要殉葬——妃嫔侍姬为皇上陪葬,而她们身边的宫女,则为她们陪葬。
武大郎没有皇后,也没有儿子,因此他生前所有的妃嫔侍姬,都得为他殉葬。
作为三夫人之首,淑女的我,自然也不例外,我也得为武大郎殉葬。
我很是庆幸,还好,我抢先一步把春宫嫁出宫去,因此春梅很幸运的逃脱了跟着我一起殉葬的命运——其实,就算我不用给武大郎殉葬,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身边没有了武大郎,没了他的宠,没了他的爱,我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给武大郎殉葬,至少,我们能够死在一起。
殉葬之前,我很精心的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在脸上,细细的均匀的搽上了粉,涂上了浅浅的腮红,再画上了两道细长弯弯的眉毛,然后用了朱赤色的唇脂,涂在嘴唇上,把两片小小的薄薄的口唇,涂得鲜艳欲滴,艳丽无比。
镜子中的我,也鲜艳欲滴,艳丽无比。
我一头乌黑的头发披落了下来,很随意地束上一条白色带子,没配戴任何饰物。最后,我穿上了一身雪白色的轻纱,轻纱的裙裾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盛开着的,象征着爱情的红玫瑰。瘦瘦高高的我,顿时变变得淡雅起来,淡雅中也有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飘飘欲仙的出尘气质。
我微笑着,问站在一旁的西门庆:“我漂亮吗?”
西门庆眼里含着泪:“漂亮。”
我又再问:“西门庆,你说我到了黄泉,皇上——”啊不,武大郎已死,别人都称为“上皇”了,上皇的意思,就是先前的那个皇帝,如今称为“皇上”的那个人,是武二郎。我说:“西门庆,你说我到了黄泉,上皇看到了会不会喜欢?”
西门庆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他哽咽着说:“上皇看到娘娘这个样子,肯定喜欢。”
我侧头,看着西门庆,忽然想起一事来:“西门庆,有一件事儿,我想问你很久了,一直忘记问。虽然如今问,已没什么意义,但我好奇,想知道。”
西门庆说:“娘娘想问些什么?奴才一定会据实回答。”
我说:“西门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了上皇的奸细——呃,就是把我的事,对上皇通风报信。”
西门庆脸色惨白,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娘娘饶罪。”
我笑:“我又没有说你错。我不过是好奇,想知道而已。”
西门庆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到宫里来没多久,上皇就让玳安公公把奴才叫了去,然后上皇就吩咐奴才,要把娘娘的一举一动向他汇报,不得隐瞒。娘娘,上皇是因为对娘娘上了心,喜欢娘娘,才这样做的。”
我说:“我知道。”我又再问:“我偷溜出宫的那两次,也是你告诉上皇的吧。”
西门庆低头:“是。娘娘。”
我再次问:“以前我在御花园多次‘巧遇’上皇,也是上皇安排的吧。”
西门庆又再回答:“是。娘娘。”
我点点头:“西门庆,也难为你了。这几年来,我任性刁蛮不懂事,让你****不少心,也受了不少罪,真对不起。”
吓得西门庆连忙说:“娘娘别说这些话。其实娘娘这些年来对奴才很好,也只有娘娘,从来没有看低奴才,愿意把奴才当人来看侍。奴才能够侍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奴才是三生有幸。”
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西门庆,如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分相见的话,我们不要做主仆,我们做朋友。”
西门庆的泪水又再落了下来。
我打扮好后,跟着西门庆,再随着另外两个太监,到了一间大屋子。武大郎生前所有的妃嫔侍姬,还有列入殉葬名单的宫女们,几十个妙龄女子,这个时候都集中在那儿。
大屋子里,安放了一把把的太师椅,每个太师椅的上方,都悬挂着一条明晃晃的七尺白绫。那些妃嫔侍姬,还有宫女们,一个个的脸色灰白,完全给吓呆了,浑身颤抖不已地瘫坐在地上,哭声一片。
有杀气腾腾的侍臣和太监在旁边逼迫着,令她们站到太师椅上,然后又令她们将自己的头伸进了那早已系好的套扣里。
那些吓得瘫坐在地上无法站起来的宫女,则是旁边的太监扶持着,强行把她们扶上太师椅,再很残忍的把那个套扣套在了她们的头上,以了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搬走了椅子。
宫女一声惨叫。
惨叫的时候,一边挣扎着,手脚不停的乱动。可没过多久,四肢的肌肉便不自主地痉`挛起来,很快的是全身挺直痉`挛。再没多久,眼球开始突了起来,随后呼吸停止了,身子僵硬了,人再也不会动了。
我不是不害怕的,身子也不是不颤抖的。
但我还是努力的镇定自己,努力的微笑着,再努力的做了一副很从容的样子,站上了太师椅,不用旁边的太监吆喝,我已主动地把我的头伸进了那条早已系好套扣的七尺白绫里。
我的心里,默默地说:“武大郎,你等着我,我找你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脚下的椅子,给一位太监猛地抽走了。
我的身子,顿时悬空了起来。
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很难受,无比的难受,有着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接着,我的头脑“嗡嗡”地发热,耳朵里响起了“嘶嘶”的尖锐的哨声,那是耳鸣的现象。再接着,是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闪光,同时,我的视觉开始模糊,知觉也渐渐的模糊,整个人变得混混沌沌起来。
恍惚中,我突然看到了武大郎,他站在记我不远的地方,笑着望向我,一边向我招手:“飞飞,快来,快到我身边来!”
我的手脚顿时乱动了起来,不停地做着划水那样的动作,双脚乱蹬乱蹬着,要朝武大郎跑过去。正在这个时候,武大郎忽然就不见了,我的眼前,也突然的变得一片黑暗起来,我不禁惊慌失措,大叫:“武大郎!武大郎!”
可是,我的脖子卡在白绫的套扣里,我只管张着嘴,叫不出声。
这个时候,我的眼前闪过一阵强烈的,刺眼的,又迷离白光。像上次那样,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然后从了我的身体里游了出来,飘飘忽忽的,升到了虚空的高处,再然后在半空中不停地盘旋着,萎靡昏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强烈的,刺眼的,又迷离的白光,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白光过后,我很惊讶地发现,我的灵魂回到了现代,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我的灵魂,朝了医院的方向飘忽去。在医院里,我穿插过一个又一个穿着白衣马褂的医生和护士,再穿插过一个又一个病人和病人的家属。然后,我在上次的那间病房里,我又看到了我自己的肉身。
我的肉身很安静地躺了在病床,神态安然,呼吸均匀,就像熟睡了一般。
在床口,坐着一个穿着病人衣服,身形很高,却单薄瘦削的男子,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却看到他的手,落在我肉身的脸上,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抚摸着。
他喃喃地说:“飞飞!飞飞!”
武植?
武植回到二十一世纪啦?他在二十一世纪,已醒来啦?
我欣喜若狂,跑了过去,大声嚷嚷:“武大郎!武大郎!”
可武植像没有听到,他没有回头看我,他的手,还在抚摸着我肉身的脸:“飞飞,你醒过来呀,飞飞!”
我叫他:“武大郎!武大郎!”
武大郎对我的灵魂不理不睬。
武大郎对着我的肉身,喃喃地说:“飞飞,快醒过来啊!我好想听到你的笑声,我好想你像从前那样,又活泼,又调皮,又捣蛋,又任性,又犟强,又不讲道理。”
我也好想我醒过来。
于是,我的灵魂走近了我的肉身,飞扑了过去。
但我的肉身并不愿意接纳我的灵魂,把我的灵魂狠狠的弹了出来。我的灵魂又再扑了过去,我的肉身又再把我的灵魂弹出来。
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小植。”我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叫了武植的小名儿,她走近了武植,轻轻地说:“小植,你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呢,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就跑了过来?”
“阿姨,我记挂着飞飞,放心不下,我就想着要过来看看她。”武植抬起头,一脸忧伤地对我老妈说。
我老妈叹了一口气,也是一脸的忧伤与难过:“哎,也不知道飞飞她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小植,如果飞飞也能像你一样醒过来好了。可是医生说,飞飞还仍然处在无意识的状态,还没有苏醒过来的现象。”
我老妈说着说着,突然就低声哭了起来。
我大叫:“老妈,我就在这儿啊,我就在你身边啊。”
可我老妈,也像武植那样,听不到我说话,也看不到我。我焦急,跑到他们眼前,不停地挥手,又是跺脚,又是大声嚷嚷:“老妈老妈!武大郎武大郎!”
可我老妈和武植还是看不到,还是听不到。
他们又怎么看得到?听得到?他们不过是凡夫俗子,又没有通天眼。我没法,很绝望财望了望我的肉身,但我的肉身已不认得我,对我不理不睬,还是很安静地睡着。
我发起恨来,紧紧咬着嘴唇,不顾一切地朝我的肉身狠狠撞过去。我想着,要把我的灵魂和肉身,来个二合为一。可我的肉身,还是不愿意接纳我的灵魂,无论我怎么冲撞,我的肉身还是像了厚厚的坚硬的铜墙铁壁,我的灵魂冲了一次又一次,都给我的肉身狠狠地弹了回来。
我很绝望,伤心地哭起来,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声嚷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我。
老天爷也不理我。
就在这时,忽然又闪过一道强烈的,刺眼的,又迷离的白光,我的眼睛给刺得生生地痛了起来,我再一次的看不到眼前的景物,再一次陷入黑暗中。我又再感觉到我的灵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飘忽了起来,升到了虚空的高处,然后又再在半空中不停地盘旋着,萎靡昏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