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香颂回家收拾行李。还是来时的那个行李箱，带多了些夏装，衣衣裙裙。差一些饰品，她打开锁在柜子里的首饰盒，名贵的项链不少，眼眶瞬间便红了。
都是他送的，有的是生日礼物，有的是她喜欢的，也有的是他没啥借口硬买给她的。
亮堂堂的金银钻石，晃得如水一样，她看着也如水一样，波光浮动。
柜子的上面一层抽屉，是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面是本她DIY的相册，他和她的，每张合影，都配上了一段文字，简简单单，“今天和爸爸去了迪斯尼”或是“我和爸爸爬黄山”又或者是“瞧，老爸吃东西的模样其实挺馋的”……
摸着这本相册，她眼里顿时有了精光，几乎没做过多的考虑，提着首饰盒，抱着相册，冲了出去。
北京的风很冷很烈，灌进她单薄的毛衣里，刀割般肆虐在皮肤上。
她拦了车去医院，一路揣怀希望。
医院里，童奕磊闭目未眠，脑子里满是那个女孩的事，貌似姑姑，却是自己的养女，怎么也理不清楚个中缘由，但他知道决计不是偶然，爷爷对这事也有所保留，阿静的话姑且只能相信一半。
这时，门开了，他看见她被冻到苍白的脸。
一件毛衣，一条牛仔裤，北京冬天还没过去，她怎么穿这么少？！
“我带了些东西给你看，说不定会对你丢失的记忆有帮助。”她说，然后笑了。
童奕磊略皱一下眉，“什么？”
香颂走到他的床头，挪了张椅子，坐下，翻开了相册，“你看，对这张相片有印象吗？”
他摇头，只感觉到她全身散着寒气，周围陡然冷了好多度，他知道，那是在外面给冻的。她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看这个相册？
“那年我不过九岁，你第一次带我去旅游，我就说去苏杭，要去看新白娘子里的断桥，可是到了断桥，却发现根本不是电视剧里的那桥，我好沮丧的，你还跟我解释——”
“断桥本来就很短，电视剧里是为了配合剧情，选了座长点的桥，让他们跑。”他好似随口的说。
香颂看他一眼，笑道：“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因为我第一次去断桥时，那导游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满不在意，看了看那张照片，里边的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笑得比满池的荷花还美丽，而自己就立在旁边，左手随她握着，右下角有银光字体，写着“爸爸好博学”。
他的目光偏向旁边，是一张在酒店的照片，貌似他刚刚洗完澡。
“这也是那次在杭州照的。”她解释，上面写着“为什么老爸不能订个单人大床房，而是双人房呢？床窄，又不能跟老爸睡一起……”。
童奕磊的神色变得有些窘肃，“我们睡在一起过？”
香颂扬起唇角，是个落寞的弧度，“我小时候怕黑，一直赖着跟你睡，你也就由着我，到十四岁以后，就没睡在一起了，你说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爸爸，也是个男人。”不是你想的那种“睡在一起”。
他哦了一声，尴尬。
她翻了一页，指着另一张照片说：“这是我们去丽江照的，你说以后老了，就找个古镇，开家小客栈，养几只猫，优哉游哉的度日，快活似神仙。”
“这张呢，是重庆解放碑，你说你再也不吃老火锅了，辣到你嘴巴肿了好几天。”
“这是我们漂流后照的，落汤鸡一样，呵呵。”
“这是去香港看太爷爷，你带我去迪斯尼玩，你还帮我赢了个大娃娃。”
…………
童奕磊听她娓娓叙来，看她指尖滑过相册的每一寸，心想，原来他们以前的父女生活还是挺融洽的，一直以为自己会因为她长得像姑姑而过于苛刻她，似乎也在隐隐担心过去对她不好。
同时也在诧异，自己居然这样还有独特的一面。
他不曾对哪个外人上心，也自认为不会对哪个外人上心。
只是频频，他能从凝固的时间里，看到自己眼底深深的温柔和宠溺。
为什么会这样，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是……”她的话打在了最后的一张照片上，这是他在订婚宴前，她抓拍的，那么英俊不凡，那么气宇轩昂，纵使他即将牵手的女人不是自己，她也得拍下来做个纪念。
她是那么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十多年了，早已融入骨髓，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剥落。
然而他怎么能把她给忘了，怎么做到的，是不是也可以教教她。
“怎么了？这张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问。
她的面色泛起了凄楚，他的心里涌起了怜惜。
“没。”她抿嘴，然后扯出笑意，收回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这是你和颜止静订婚典礼前，我偷偷拍的。那天的你，风靡全场。”
“后来就出车祸了。”他说。
香颂点点头，眼泪就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他们说，你是为了找我，是有话要和我说，才醉酒驾车的……有什么话不能隔天说呢？不差那几个小时吧……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哪也不会去，哪也不会去……”
她抬首，歪歪的偏着。
哭着笑，亦或是笑着哭。
她本来就晚他出生十五年，中途兜兜转转，磕磕碰碰，他们俩别扭固执没有停止过。好不容易弄清了彼此的心意，却又要这样戏剧化的错过。老天给自己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她连笑都没来得及笑，难过就无声静止了——这一次，若是错过了，也许便是永远。
“香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有限的记忆，没有她的任何档案。
她擦了擦下巴上的泪珠，吸吸鼻子，“算了，不提这个，看看记不记得你买给我的首饰吧。”她把火红火红的珠宝盒摆在自己的腿上，有点沉，同心一样，沉入海底。
她拿出了那条珍珠链子，“这是你在我十五岁生日那天送我的，叫掌上明珠。”
“……”
“我一直不戴它，可是我最爱这一条，知道为什么吗？”她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