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池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她索性把外衫脱了,里衣是窄袖交领,金边白梅从裙尾攀至上衣,就这样穿着,倒少了几分碍手碍脚。
许应融方才说“万胤神宗”,落池脑海里倒想起,“万胤乾坤,百邪不侵”这句话。
莫非,六岁前学的法术,和许应融所说的万胤神宗有什么干系?
撇开这些不做多想,现下最主要的,是解决这些黑气。落池看着手腕处的红梅,出于孩子心性,她似乎忘了这朵梅和卖身契没什么两样,反而觉得还挺好看的。
一旁,许应融看着落池,若说样貌,就算是最庞大的玄门世家养育出来的女儿,也没有几人可与她相较,何况年纪还小了些,尚未完全长开。
许应融敢断定,落池和万胤神宗必有关联,否则,又怎会召唤出万胤神宗的灵蝶。十年来,与万胤神宗相干之人,早就死得彻彻底底,如今,世人眼中只有玄坤神宗,没想到,原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漏网之鱼,看这女孩的样子,似乎一无所知。
许应融:“我先教你第一个法术。”
落池反应过来,心里难免有些激动,立马盘腿,坐得端端正正的,等待许应融下达指令。
“闭目、沉定。”许应融所言不多,却都在要害。落池如他所想,天赋极高,他话刚说完,就见落池已进入状态,整个人周围灵气开始浮动。
许应融继续道:“汇中、无我。”
落池照做,此刻,她已经忘了身在何地、心有何念,整个人轻飘飘的,体内好似有一股力量,只是她不知如何使用。
许应融的声音如九天之外杳杳钟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手结袈印。”
落池眼前似乎出现结印的画面,无人教过她“袈印”,可她仿佛天生就会一般,连自己都毫无察觉,双手就行动了起来。
一印结了,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万胤乾坤,神愈。”
言闭,一道幽蓝色光芒如青烟一般,以她为轴,迅速飞向许应融。
落池醒目,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包括最后所说那一句话。莫非这就是许应融所说受制于他?
她看着被幽蓝色光芒围绕的许应融,他教给她的第一个法术,是万胤神宗能生死人、肉白骨,用来济世救人的疗愈术。
虽说是为了治疗自己的伤势,落池却认为,这个开头很好。救命之术,普通老百姓求都求不来。
许应融沉浸在神愈之术里,多少年了,他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感觉。万胤乾坤的传承法术,他牢牢记着,一个也不曾忘,自他坠入魔道,因正邪相犯,就未曾使用过正法仙术。而今他魔功尽失,凭着废人之躯竟然能享受到万胤神宗的抚慰,也算是因祸得福。
幽蓝光芒尽数散尽,许应融的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他醒目,未看落池一眼,兀自扶着墙站起身。地上的血阵红光渐渐淡了下去,依稀还能看清,茅屋里只放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都是掉了色的,东倒西歪的靠在右边的墙上,到处都结着蛛网,地上很潮湿,有一些青苔。最左面好像是卧床,不过支撑蚊帐的柱子已经倒了,床也已经塌陷。落池和许应融是在最中间的位置,背靠着墙,面对着歪歪斜斜的木门,门外黑压压一片。
落池有些愕然,总感觉这茅屋里发生过打斗,莫非这忘思林里还会有匪徒,那落池心底不由佩服,不愧是匪徒,有胆量。
心里这样想着,再看这屋子,又老又旧,就算被打劫,估计也是十多年前的事。
许应融伤势好了许多,说话似乎没有先前费力,随后,又教与她召唤灵蝶之法,落池原是有些记忆,很轻松就成功了,白蝶飞在四周,居然比上一次还要多,光芒也更加明亮。
落池笑盈盈看着白蝶,又回过头看向许应融,那模样就像一个期待被夸奖的孩子。
可许应融心是冷的,那样的话说不出口。
他嗓子依旧沙哑:“走吧,去会一会正主。”
随后抬脚便走,推开木门时发出“嘎吱”一声,白蝶跟着,率先飞进黑暗中。落池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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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忘思林,地上积雪没到脚跟,落池紧跟在许应融身后,白蝶的光亮使得他们能够看清脚下的路,不过也仅此而已。
因为有了明暗对照,落池能够看见四周萦绕的黑气。
许应融说,要会一会正主,可走了这么长时间,鬼都没见着一个。
落池心里疑惑,想问,可一看见许应融冷冰冰的背影,她又硬生生地把话吞进肚子里。东瞧瞧西望望地跟在其后。
她警惕地看向左边,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
落池好似撞到冰柱一样,疼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许应融:“……”
她揉了揉额头,有些嗔怪,嘴一嘟,脾气上来:“你停下也不说一声。”
随后又想起许应融身上带着伤,弱弱得问道:“你没事吧?”轻轻撞一下应该无碍。
许应融:“……”
落池见许应融不说话,也不在意他是否生气,既然停下,那必然是前方有什么蹊跷,她绕到许应融身前,只见不远处,一匹白马乖巧的停在松树下,耷拉着尾巴,低头吧唧吧唧吃着几根雪地里颤颤巍巍的草。
落池记得,迎亲队里,只有谭家公子骑着马。虽说不管有没有这次的意外,落池一定会寻个机会逃婚,谭家公子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从未谋面的生人。可先前上花轿之时,落池险些摔倒,谭家公子扶了一把,那般体贴入微,让她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愧意。
发生意外时,大家都忙着逃命,落池并未觉得,当时谭家公子对她不管不顾,自己骑着马跑得贼快有什么不对,反倒有些天真地认为,这是人之常情。而今只见马,未见人,她又勾起菩萨心肠,还有些忧虑。
落池环顾四周,实在瞧不见谭家公子的身影,于是正打算再往前走走看。许应融突然拉住她。
落池回头,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二字。
许应融面色阴寒,薄唇抿成一线。落池因矮他一截,仰着头看过去,只见其面若刀削,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锐利。
他目光看着远处,冷冷地说道:“不可上前。”
落池想掰开他的手,才掰开一条缝,许应融又加大力道捏住。随及落池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我不走了还不行吗?”落池像哄小孩一般,说道。许应融听见她应声,立刻松开了手。
落池在留梅客栈什么罪没受过,可如今看着自己雪白的手腕上多出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
虽说有些委屈,可落池不傻,光看许应融的脸色,就知前方有鬼。无奈这人偏生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什么也不解释。
落池心想难不成世上之人都是如此?老板娘是这样,迎亲队的人是这样,这个冰锥人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先挑开说明白,这样一来不就省了许多事了吗?
落池还在神思,耳边突然想起一阵鬼哭狼嚎:“娘子!娘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找得你好苦啊!”
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从前方黑暗处跑来。一边跑,一边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眼看着就要扑上来,抱住落池。
落池小眼吓得都已经睁得圆圆的,许应融突然拉住她,一下把她挡在身后。
红袍男子像醒酒了一般,突然停下来,随后近乎无理取闹地吼道:“你是谁?快给我让开!”
落池心想,这不会是谭家公子吧,怎生是这样一个德性,之前黄衫夫人打趣让他叫我娘子,也没见他憋出口呀,莫不是被吓傻了?
随即许应融说了一句让她晴天霹雳的话:“她是我娘子。”
此话一出,谭家公子立马安静下来,不再哭闹。落池一脸震惊。
落池看向许应融,“????”
什么鬼话?
许应融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道:“你再好好看一下,你认识她吗?”
言罢,他让开身,谭家公子看到落池。
谭家公子听了他的话,竟然有些认真地打量起落池。
落池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
心里明镜似的,也看出谭家公子有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