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像有人在天上用大盆浇下来似的。
屋里正在漏雨,堵了这里那里又有了一个新的口子。抬着盆堵来堵去的南夏失去了耐心,她看着那个抱着头坐在木凳上不说话的男孩,表示无奈。
——从他们到了晋越家,就下起了暴雨。他家的房子是个小瓦房,经过那次地震,几乎快要倒塌。
她干脆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有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信息,都是家里人发来的,南夏来不及打字,直接发语音过去解释了几句。
然后又切到天气预报里,结果显示今天到明天都会有不间断的大暴雨。现在这里漏雨这么严重,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肯定不行。
南夏思索片刻,环顾四周,沉默了。
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小偷见了都要哭。墙上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大裂缝,正往里渗着棕黄的泥水,和着外面可怖的打雷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了,妥妥的危房。
南夏无奈,围着墙角转了四五圈,才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木箱子里翻到一把雨伞。
那木箱子里还有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和书。都有些泛黄了,不过保存的倒还完整。其中有一只木质的竹蜻蜓格外吸引人,被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装着,保存的最好。
南夏草草看了几眼,满足了好奇心后关上箱子拿起雨伞。
她打上雨伞拉着晋越就想往外冲,却被回过神的男孩拉住了。
“南夏姐姐,你要去哪?”
他拉着她的衣角,仰起头问,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南夏一愣,随后莞尔一笑,道:“我不去哪,你看外面下雨下的这么大,今天到明天都有大暴雨,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安全。所以我想,带你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嗯,我刚才在门口看见有张自行车吧,趁现在天色还早,赶紧走。”
晋越后面的话都没听到,只听到她说“我不去哪”后松开了手,低低地“嗯”了一声,摆出一副“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的迷茫神色。
南夏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伞塞给他拿着,自己推出那张自行车,拍了拍后座。晋越木木地坐了上去,然后悄悄把伞往前挪了挪。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的人说:“把伞往后挪挪,别淋感冒了。”
“没有,我淋不到的。”其实后背都已经湿了。
“……那这伞挡着我视线了不行?”她没好气地回道。
“哦。”晋越失望地回一个语气词,但是没有任何动作,大部分的伞还在南夏那边。
南夏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往后捞,拉过晋越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你离我近点,别坐那么远,我不会吃了你。”
他的手猝不及防地就被搭在了对方的腰上,触手是一片温软,晋越身体僵直,石化在后座上,不敢出一声大气儿,生怕一个呼吸不稳就被前面的人发现了。
他默默地脸红了。
“南、南夏……姐姐……”
“嗯?”
“没事!”他恼了,像是掩盖什么,大声喊了出来。
此言一出,南夏扶着自行车车头的手吓得一抖,车子也跟着剧烈地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没有就没有吧,干嘛这么激动,吓我一跳,破小孩儿。”她嘟囔了一句。
晋越坐在车上,脸红的程度比起之前更甚。
他看了看抱着那人的手,因为太过柔软,忍不住摩挲了几下,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南夏:“……”
你以为你吃我豆腐吃得不明显,其实我在努力忍着没抖。
小兔崽子。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是自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的,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说句话脸就红的小男孩,为了保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南夏选择忍着不说。以后再旁敲侧击告诉他,男女有别。
她这边想着,车后面的人却十分不安,想把手放开,又不敢,呼吸声在刻意放慢,不敢大口呼吸气,时间久了有些快窒息的感觉。
明明在这么大的雨中,却还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
这些情绪加起来,酸酸涩涩,合着一整天的悲伤,一时间脑子里昏昏沉沉,耳鸣眼花。
好在南夏在他快要晕倒的时候,说了句“到了。”
他这才摇了摇头,从车上下来。
双腿踩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的世界模糊了,依稀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像那天在废墟之下一样,夹杂着担心和急切。
真好啊,还有人会担心自己。
他想着,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夏夏,这是谁家的小孩儿?模样生的真好。”
南奶奶拄着拐杖,眯着眼睛问南夏,似是糊涂,又像审问。
“奶奶,医生不是说让您先好好休息嘛,您怎么自己回来了,谁送您回来的?您药吃了嘛?”
南夏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敷衍过去。
所幸奶奶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开了,口中念念有词:“医生?那个大胡子医生啊,他太凶了,上次你爷爷生病我们找他,他还多收了我们二十五块呢……别家都不是这个价……”
接下来便都是些“年轻人要踏踏实实不要走歪门邪道”之类,夹杂着几句对那个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的大胡子医生的谴责。
南夏听着奶奶的嘟囔,把冷毛巾从晋越头上拿下,换了条新的毛巾。
她起身,打算去换盆水的时候,床上的男孩醒了。
“不要走……”
他眼睛半眯,拉住了南夏的衣角。
“好,我不走。你放心睡。”
晋越自从母亲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就没有合眼,将近3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在外面淋了一场雨后,他绷紧的神经接近崩溃,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东西加起来,他发起了高烧。
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家里没有其他的代步工具,唯一比人走得快的就是那张破自行车。可是现在这人晕了过去,南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有办法,南夏也不放心这个脑梗塞住院,结果自己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奶奶一个人在家,真怕她又淋着雨乱跑到哪里去。
她只能望着天色,用物理降温给晋越敷冷毛巾,心中不免担忧。
“姐姐,南夏姐姐……”男孩还在说梦话。
“嗯,我在,你安心睡。”
南夏拉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回答“我在。”
“姐姐,我想听那天你唱的歌……”
“好。”
她唱了起来,伴着外面的雨声和男孩的呼吸声,竟然有些岁月静好的酸文艺。晋越皱着的眉头渐渐平静,沉沉睡去。
这天,离南夏的十八岁还有一天。她就在这雨天,用最温柔的嗓音,哄他入睡。
成为此后他记忆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