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威一听这话,立刻扬眉立目地把他向后使劲一推,嘴里叫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良心大大地坏了!再也不要理你了,你爱生气只管气,气死拉倒!”嘴里说着话,自以为不被察觉地做着身体的战略性转移。
出乎意料地遭遇到她难得的一次自投罗网,季清飞哪里肯这么轻易放她突出包围圈?不等她突出重围,他就迅速捉住她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把她重新按在怀里坐下,妥协地笑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啊!要不……你亲我一下?……不愿意?那……唱首歌给我听听总可以吧!”
杨君威嘟着嘴考虑了半天,最后才扭扭捏捏地说:“我就会唱陈明的我会枕着你的名字入眠这一首歌,无论什么场合被逼无奈它都是唯一选择。我唱是可以唱给你听,不过……我唱得不好,你不许笑话我!”
季清飞坏笑道:“干嘛要枕着我的名字入眠呢?现成的膀子给你枕着不好吗?……哎,疼死我啦!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快松手吧!”
杨君威细眉一挑威胁道:“再敢这样胡说八道,小心我掐死你!现在生气了,没心情唱了!”
之后不管季清飞如何千求万恳,她坚持认为伤了自尊,打死不肯再唱。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不像某人那样小肚鸡肠子,在某人答应等她履行了诺言后马上送她回家的前提下,杨君威蜻蜓点水似地在他的腮帮子上碰一下算是了结了这段“葫芦案”。
送杨君威回家之前,季清飞坚持要带她去办张手机卡好联系,又一起上书店买了几本杂志,最后再到超市逛逛买点小食品,顺便给她的小侄子买了个电动玩具当做补他的新年礼物。这样三耽误两耽误的,等她到了家已经快七点了,家里人都还在等她吃晚饭。醉酒的难受劲儿还没完全消失,杨君威没一点儿胃口,又怕父母担心多问,象征性地吃了半碗稀粥,解释说晕车有点不舒服,早早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新买的杂志,看了半天才发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儿什么也没看进去。她泄气地扔下杂志,关掉电灯,又把脑袋埋在被窝里,闭上眼睛逼自己睡着——没用,看书时满脑子空白,现在却满脑子都是事儿,堵得脑仁儿里的锯齿痛越来越明显。
下午的噩梦在惊醒的一瞬间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可是在仅剩下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马立这个名字在季清飞的质问下显得更加清晰无比。还是忘不了他吗?可是记着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在现实中他们从来没有过、也可能永远不会有开始,而在虚幻的梦中呢?就算有个模模糊糊的开始,最后却都无一例外地以悲剧告终。
还要坚持等下去吗?还有必要这么执着吗?那个把爱情算盘打得精刮的天才陈飞扬,可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虽然那本留作纪念的《好兵帅克》早已像季清飞的卡子一样,不知何时失落在何地了,可是书的主人写在后面的话她却记忆犹新——“我真心希望将来的你能把心交给一个真心实意想要给你快乐的人!”这个人是季清飞吗?不是季清飞吗?难道和他在一起不快乐吗?难道他不是真心实意待她吗?
结束结束!她杨君威做事一向是快刀斩乱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忽”地掀起被子,“啪嗒”一声重新打开日光灯,浑身燥热的她也不觉得天寒,穿得伶伶俐俐就跳下地,抱着肩膀跑到写字台边,摸出暗藏在镜子后面的小钥匙,利索地打开抽屉小锁,捧出那本已经很旧的笔记本,拿起本子旁边的黑色签字笔,又一溜烟儿跑回床上,先从头到脚都一起缩进被子,抱着大大的暖水袋打了一阵哆嗦。
等到身上稍微暖和了一点,她就翻身爬起来,把本子摊开在枕头上,捏着笔在空白的一页上面悬了半天,迟迟不知如何落笔。也许觉得爬着比较累,直接影响到正常的思维,她又躺下来在脑子里苦苦搜索能表达此时心态的文字。突然似乎捕捉到了一鳞半爪的字句,可是等她爬起来提起笔,那点模糊的印象早已昙花一现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此三番下去,杨君威泄气地仰躺着生了半晌闷气。气生够了最后一次爬起来,提笔在空白处第一行写上“马立:”字样,另起一行画上一个句号,又违反常规在这一页的最后一行右边写上“2003年2月7日”,如释重负地叹口气,把本子压在枕头下,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杨君威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感觉到脑子不疼,胃里不酸,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正欢,心情也跟着空前的好。高高兴兴地穿衣下床,哼着歌儿刷牙洗脸梳头发,又狼吞虎咽了两个大馒头外加一碗稀饭,只觉得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想到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吃饱喝足的她又回到自己屋里,在抽屉里一通翻找,找出一本留言册,耳朵里再次响起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建议大家都留下父母家的联系方式,这样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不会因为工作辗转再也找不到彼此”。她小声地重复一遍那个陌生的地址和邮编,心里又既兴奋又紧张,一方面希望它依然是个有效地址,可以把她的心语传递给那个人;另一方面又矛盾地祈愿这个本子能像漂流瓶一样四海为家,无处落脚,不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思考再三,难以取舍,索性不再多费心思,就让它顺其自然吧!从枕头下抽出笔记本,连同记地址的字条一同放进包里,回到东屋向母亲打个招呼,说要到五公里外的乡邮局寄邮件,正好嫂子打算到乡里去赶集,姑嫂两人就结伴步行出发了。
先顺利地把邮件寄出去,接下来杨君威就跟着嫂子满市集转悠,在乡里最大的商场给父亲和母亲各买了一套南极人保暖内衣,又给小侄子买了他念叨多时的米老鼠书包,因为他下半年就要当小学生了。买东西的过程中,嫂子碰到了娘家的小姐妹,她自己碰到了初中时的老师,彼此嘻嘻哈哈打了一通招呼,老师拎着菜回家了,谢绝了和他们结伴去吃路边摊的邀请。虽然车子一过尘土飞扬,给小摊上冒着热气和香气的吃食加进许多不必要的作料,吃的人照样吃得不亦乐乎,脏这样的概念似乎从来不被人想起。
杨君威入乡随俗地和大家一起大快朵颐,吃完又结了所有人的帐,实际上也都很便宜,花不了几个钱。没想到的是这一举动赢得了嫂子这些小姐妹实诚的好评,让嫂子觉得面子上很有光彩。吃完小吃大家分道扬镳后,姑嫂两人说话行动间比先前又亲厚了许多,一个不留神儿做嫂子的就透漏了一个家庭机密:其实家里人早就知道季清飞这个人,也见过一次。
杨君威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他来过我们家?”
嫂子既然已经说漏了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竹筒倒豆子:“就是去年,村东头于家那小子,就是在邮电局上班的那个,带着一个公安局的,说是你同学,来打听你回不回家过年,走时跟小宝爷爷要你的地址和电话呢!”
惊讶于季清飞还有这一手,杨君威继续追问道:“给他了吗?”
嫂子“噗嗤”一笑说:“你的地址换来换去,给和没给不是一个样儿?反正电话号码给他了,咋?他没打给你?”
这个老早以前的最新消息塞满了杨君威的脑子,“嗯嗯啊啊”算是回答了嫂子的问题,可是自己心中的疑问不知谁能帮她解。
下一站是去买菜,途中看了一会儿耍猴,杨君威为那几只被迫竖蜻蜓、敲锣鼓、爬杆儿、走钢丝的猴儿同情心泛滥了几下,听着周围闲人的叫好声在心里不讲理地鄙视人家一番,拉着看得津津有味的嫂子赶紧离开。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菜市场,杨君威不懂这些买菜经,看嫂子东挑西选、讨价还价个没完,自己急得要跳脚,好不容易才选好了一些蔬菜,另外买上一条新鲜的羊腿。看看天色不早,姑嫂俩人就搭上公交车满载而归了。
在家里又无所事事的呆了几天,从季清飞每天不定时的来电中得知,她的工作已经基本敲定,就在市旅游局的行业管理科,具体工作好像是为宁新市的各旅行社开发旅游新路线,通俗地说就是到那些原生态的地方提前“踩点”,在平凡中见亮点,化腐朽为神奇,重在“慧眼识金”,具有一定的挑战性,很合杨君威的胃口。
不过听说正式上班还要等到八月份,原本热血沸腾的她立刻懊丧地叫道:“怎么还要在家呆这么长时间?真要让我呆到发霉啊?估计等不到上班那一天我都无聊死了!”
季清飞在那头听她毫不见外地对自己大倒苦水,心里暗暗高兴,一句话脱口而出:“发什么霉呀!我这套房子马上开始装修了,你是将来的半个主人,一定要过来帮忙看看的,到时候有的是你忙的,你还怕无聊?忙都忙死你!”
杨君威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转念一想也就理解了:两人年龄都不小了,就算双方家长还没见面,其实不过是走个形式,在这种情况下男方先提前准备新房也在情理之中。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婚房装修由男方全权负责,女方要是懂规矩的话,不管装好装孬都不该插手。
杨君威对装修一窍不通,更不****那份儿闲心,所以听从父亲的意见,一口回绝了季清飞的提议,同时很认真地提出到时候会拿出两万元作为自己娘家的陪嫁,用来购买家用电器和部分家具。最重要的一点是:父亲要见见季清飞,要求他下次来接她时务必进来一下。听到季清飞在那边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又特别提醒他来时穿上制服,因为她父亲喜欢军人。
不出杨君威所料,季清飞果然选择情人节这一天请了事假正式登门拜访。笔挺妥帖的警服,干净明朗的笑容,板正清爽的发型,得体诚恳的问候,这样一幅标准乖孩子的模样,相信任何老人见了都会喜欢的。作为准岳父的原杨支书现杨老头自然毫不例外,“老丈人看女婿”,又喜欢又骄傲,激动得不知该说点啥是好,显得比被检阅的准女婿更紧张木讷,让原本为准女婿捏了一把汗的女儿为汗错了人好不沮丧!好在异曲同工,殊途同归,无论是为了解救谁,这场准翁婿见面会还是照原计划历时半小时草草收场了。
各自从前门两边坐进车里,季清飞先迅速凑过来,在杨君威的脸上飞快地亲上一口,得意地看着她羞恼的表情,笑嘻嘻地说:“怎样?我今天表现还可以吧?其实应该是你奖励我一下的。不过知道你是小气鬼,尤其对我比较吝啬,我就不劳你大驾了,反正咱俩谁亲谁都一样,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彼此?据说你这几天无聊得要死,有没有抽点时间想想我?”
话都被他一口气说完了,杨君威只能白他一眼不屑道:“嘁,从没想过你!”
季清飞一边熟练地启动车子,一边自我陶醉道:“我那么想你,我就不信你不想我!要是照着打是亲骂是爱的道理来说,嘴上说没想过,实际上心里早想死了,对吧!”
杨君威鼻子哼哼,将头一扭,撇嘴道:“对你个头!你这只大孔雀就只管开你的屏吧,不爱睬你!交通法规定,驾驶员开车期间严禁闲聊,你在执法部门供职,可不要知法犯法哦!”
这样逗着嘴,半小时很快就过去。进了市,季清飞坚持要她一起到家电商场和家具市场去溜达,不厌其烦地东看看西问问,从外观到性能,从价位到厂家,包括售后服务,事无巨细,无一遗漏,还不时动用手机计算器做算术题,有点意向的就掏出小记事本认真记下来。杨君威从进了商场就开始不停地打呵欠,他也坚持视而不见。
逛完家电又去看家具,这回季清飞不再无视她的存在,不停地询问她床是要一米八的还是一米五的,电视柜是要实木的还是密度板的,壁橱是买现成的还是叫木工到现场定做,烦得她满脑袋都成了糨糊,忍无可忍地叫道:“我把钱给你,权力也下放,你全权负责好啊?都说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懂,还一个劲儿追问,你想要烦死我呐?”
等到季清飞又把车开到宁新最大最全的“红星”建材市场,杨君威彻底爆发,大喊大叫誓死不再跟着他进去受折磨了。季清飞好言相劝,并且保证这是最后一站,杨君威才万分委屈地被他拉着检阅了一遍实木地板、复合地板、地板砖、墙砖、整体浴室、灯具、开关、门把手等等五花八门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亏得季清飞还能从头至尾一一打问,她是光参观不说话都觉得眼晕了。
从“红星”晕出来,杨君威直接瘫在座位上嚷嚷:“季清飞,你真是没良心,干脆把我累死算了!”
季清飞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嘿嘿”笑道:“对不起,让你受累了,下午给你好好歇歇!现在我们去吃饭……想不想去吃肯德基?还是继续吃火锅?”
一听到“肯德基”三字,杨君威的眼睛立刻放光,兴奋地喊道:“就去肯德基,就去肯德基!回家到现在,多久都没吃过肯肯了,想死我了!我要吃薯条和卷饼,还有烤鸡翅,还要喝可乐,还要……”
开着车子缓行的季清飞看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歪着一边嘴角边笑边摇摇头说:“我就不明白那些洋垃圾有什么好吃的!怎么女孩子的口味都这么孩子气?”
杨君威沉浸在对美食的渴望中,无暇去捉他的字眼,并不挑刺问“你又带过几个女孩子去吃肯德基”,只是顺着说:“你不爱吃就对了,我可以多吃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