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萍拘谨地在椅子上坐下,很僵硬地笑道:“当然不会忘,你当过我老师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杨君威把电视关掉,换上自己的靴子,笑眯眯地说:“不走了,在外面呆够了!不爱那边的饮食和快节奏!”
姚萍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衣角说:“清飞肯定很高兴,他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杨君威看不到她的表情,听了她的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犹豫半天重新拉住她的双手说句“小萍,对不起……”,就再也找不到别的措辞,只好尴尬地缄默不语了。
姚萍惊讶地抬头看着她,急忙说:“威威姐,你别这样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可是看他等得那么辛苦,我相信是个女的都会忍不住被他感动,不由自主对他抱有幻想的……他人品那么好,各方面条件又都很优越,喜欢他的女孩子想方设法送礼物给他,他都不肯接受呢!这些喜欢他的人中估计我是最傻的,因为他的痴情喜欢上他,不是很矛盾吗?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也知道梦不可能变成现实,可就是舍不得醒。不管姐你信不信,我其实很盼着你回来,好给我接受现实的外力……我想……也许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也许只是看上他的房子和工作呢?这个也说不定哦!感情本来就是说不清的,你说是吗,威威姐?”
咬着嘴唇听完小萍的话,杨君威立刻真心实意地说:“小萍,不要这样贬低自己的感情,你喜欢季清飞没错,他本来就是个值得喜欢的人。只不过爱情是自私的,他只能选择第一个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缘分,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是自己的,躲也躲不开……不过也许你和我不一样,我比较信命!”
姚萍刚说了句“我不信命,只相信事在人为”,敲门声又响起,杨君威猜到必是于晓军无疑,说句“小萍你坐,我去开门”,一阵风似地旋出卧室,利索地打开门,还没看清人先把右手食指竖在嘴上“嘘”道:“有话悄悄说,现在是地下党接头时间!”
于晓军从羽绒服里掏出一支红玫瑰递给她,听话地压低声音说:“咋啦?想给清飞弄个假想敌?你觉得我合适吗?”
杨君威迅速把花推回去,小声说:“你笨死算了!叫你买花不是给我的,是给里面的那一位的!猪头!”
于晓军一脸茫然道:“里面不是清飞吗?……好好好,我认错,别在我身上练你的猫爪功,爪子痒痒找清飞去!不是他……难道是……姚萍?你不是开玩笑吧?”
杨君威收回要去掐他胳膊的手,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咱都是发小,我不帮你谁帮你,不用太感激我哦!这是咱应该做的!”
于晓军“嘁”一声道:“没想感激你,大家彼此彼此!”
杨君威一听他这样说立刻横眉立目道:“真是没良心的家伙!你以为我害怕小萍抢走季清飞吗?……算算算,不和你废话,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好了,不用我教你怎么献花吧!记住了:一支玫瑰代表一心一意,一定要说这一句!快去,我到洗手间回避一会儿先!”
她正坐在马桶盖上优哉游哉地翻看着故事会上的笑话,听到防盗门上传来开锁声,立刻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边,迎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季清飞做个“嘘”的动作,一根筋儿地想把他扯进卫生间一起回避。季清飞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了两步,凭着第六感一回头,发现回避已经没有必要了:卧室里的两个人正一起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在卫生间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
四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地交换了半天眼神,突然一起爆笑出声,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位女士才先进卧室找可以当做小凳子的替代品,两个男的把客厅的小茶几抬进去,这就算是支开了牌桌,几分钟后就传出喧哗笑语和打“升级”约定俗成的专业术语。
吆五喝六到晚饭时分,四人不约而同一致提出吃火锅热闹,轻车熟路到了“小肥羊”,照样是“鸳鸯火锅”,只因杨君威和于晓军嗜辣如命,姚萍和季清飞畏辣如虎。其乐融融吃完饭,结账时两位男士争来抢去不可开交,杨君威一语定乾坤:公平起见,一人一半,谁也不失面子,谁也不吃亏。
饭后四人不忙回去,在街上晃悠着消食,路经一家歌舞厅,看着门口张灯结彩,听着里面歌舞升平,特殊时期特殊政策,一致同意进去凑凑热闹。刚进去只觉得到处黑漆漆,鬼走路都要碰鼻子。等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四人各自结伴下了舞池。仗着黑暗中看不清舞姿美丑,四只菜鸟随心所欲乱蹦一通,负负得正竟然没踩脚,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彼此自嘲个没玩没了,还不忘互相贬低一番。
跳了一身汗,他们又誓将浪漫进行到底,一鼓作气进了卡拉OK包间。同样是黑魆魆的无灯世界,只在小茶几上放着两盏腊灯,红红的火苗轻轻摇晃,闪在沙发上的人面上一阵明一阵暗,显得格外魅惑。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人的感情彷佛一下子变得十分细腻,季清飞如愿听到了杨君威的《我会枕着你的名字入眠》,他自己也唱了唯一拿手的《朋友》。在于晓军坚持不懈的要求下,姚萍终于答应和他合唱了那首《知心爱人》,赢得了两位观众真诚的赞美和掌声。
零点多回到季清飞的窝,四人继续在牌桌上酣战。一局结束,中场休息,吃水果、喝饮料、嗑瓜子、轮流去洗手间,十分钟后继续开局,只玩到几人脑子里都成了糨糊,算得分时无论乘多少也没人去管,说自家升了多少级也无人过问。杨君威在打了第一百零一个大呵欠后把手中的牌一扔,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困死我了!”说完就往床上一躺,大喊一声“我已经睡着了,谁都别理我!”被子也不拉就闭上了眼睛。
季清飞看看手机,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了,这时候姚萍肯定没法回学校宿舍,就叫她和杨君威一起挤在单人床上将就一下,反正她早上还有课,睡不了几小时。季清飞自己既不便回家打扰父母,这里又没有多余的铺盖,只好采纳于晓军的提议上他宿舍去,正好他的室友回家过周末了。
听到防盗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姚萍赶紧脱鞋上床,先把杨君威往一边拖拖,自己紧挨着她躺下,用脚把被子挑过来给两人盖好。这时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眼睛发涩,的确是累了!可是身体虽然累成“稻草人”,头脑偏偏还是“钢铁战士”,不依不饶地逼着她去回顾忽远忽近的记忆。在这飘忽的记忆中,于晓军和季清飞的脸交互出现,一会儿你覆盖了他,一会儿他又覆盖了你,直到画面在一支殷红的玫瑰上定格,花后面的脸……是于晓军的。
人生最难熬的也许莫过于因为感情波澜而失眠的夜,就如溺水的人会本能地寻求最近旁的帮助,姚萍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推推旁边的人说:“威威,我觉得于晓军挺好的,又踏实又能干。原先一直觉得他木讷,今天发现他还挺浪漫的,知道送花,歌唱得也不错,挺有情趣的!”
杨君威顺着她推的方向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呓语道:“就是,比季清飞强多了,人家送红玫瑰,他送红拖鞋……等我睡醒就炒他鱿鱼!”
季清飞艰难地坐在于晓军自行车的后支架上,好不容易熬到了终点。于晓军一进屋往床上一栽,几分钟之内就开始打鼾。季清飞只好自给自足找出暖水瓶,掏出自带的牙刷和毛巾到公用的洗手间洗漱,回来后把剩下的热水全都倒进床下的盆里,慢条斯理泡了脚,再次去到洗手间倒脏水。
等到季清飞习惯地完成这一系列睡前准备工作,终于躺到床上打算入眠,迅速沉入深度睡眠的于晓军已经鼾声如雷。厚重的鼻息把季清飞的神经一会儿吊到珠穆朗玛峰顶,一会儿又沉入马里亚纳海沟,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简直叫他发狂。半睡半醒地煎熬到六点半,估计姚萍已经离开,他便如蒙大赦一般穿衣下楼,不告而别。
循着晨练的路线,季清飞一路慢跑回家。在楼下没有看到姚萍的车子,证实了他的估算完全正确。快步上楼,开门进屋,到处都是静悄悄,可见那个瞌睡虫还在高卧未醒。
季清飞轻手轻脚进了卧室,看到杨君威侧着身子,和衣睡在很靠边的位置,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大步跨过去,弯腰轻轻抱起她,一边往中间放一边小声埋怨道:“中间这么大地方不睡,缩到床边干什么?看你迟早掉下床!”直起腰看到她憨态可掬的睡相,心里一动,凑近她耳边小声说:“要不……我陪你躺一会儿?……不说话就等于默认,你醒了可别怪我自作主张哦!”
终于可以佳人在怀,季清飞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就在身心放松的一刹那,浓浓的睡意不经意地当头袭来,他很快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一缕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帷中间透进来,亮得刺眼,估计已经到中午时分了。怀里的杨君威正拿着他的一只手,举在那缕阳光里,一根一根地反复数着他的指头。
一看到他睁开眼睛,杨君威马上一骨碌爬起来,用双肘撑着床铺,一只手托着下巴,研究地俯视着他,清亮的眸子在他脸上逡巡,很认真地问道:“小阿飞,你为什么不去学钢琴?你明明长着一副弹钢琴的手嘛!”季清飞明显对自己的新名字不满,抗议道:“不许叫我小阿飞!第一,我比你大;第二,我是警察,怎么能等同于流氓阿飞!”
杨君威根本无视他的抗议,继续说:“你妈妈还是少年宫的教师,怎么一点慧眼都没有?倒霉的小阿飞,可惜了这双漂亮的手,啧啧啧!”
看她竟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季清飞翻身起来,手上使上劲儿把她压在枕头上,慢慢凑近,直到嘴里的热气吹起她额上的碎发,低声威胁道:“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再叫我小阿飞!”
杨君威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可是我已经这样叫了,并且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嗯,我不要改!”
早知她胡搅蛮缠起来十分有主见,丝毫不会被他所左右,不过相处几次知道了她的弱点在哪里,季清飞把脸伏低直到两人鼻子碰着鼻子,装出一副轻薄样子说:“好吧,既然背了阿飞的恶名,我可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今天就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流氓阿飞!”对着她的嘴唇先亲一下,目光慢慢下移,盯上她的脖领,看了半天邪魅一笑,自信这个“色迷迷”的表情一定能达到预期效果。
果然,杨君威唯恐他会继续“阿飞”下去,及时告饶道:“我认输好了!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起个昵称给你都不要,伤自尊了!以后你就是求我,我也不这样叫你了,哼!”
这段公案告终,杨君威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安排好,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手机,飞快找到一个号码,拨通,听到那边“喂”的一声就开始连珠炮般地轰炸起来:“大军你这个懒虫,还没起床啊?……你赶紧给我爬起来,好好收拾出个帅哥样子……我说你笨都说烦了,你不知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吗?……甭跟我废话,收拾完了赶紧打电话给姚萍,请她吃午饭。在哪里吃让她先决定,她要是说随便,我想想……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哦,知道啊!那就好……不用给我背菜谱,总之一句话,关键时刻怎能掉链子?她对你昨天的表现十分满意,你要乘胜追击,争取打个漂亮的歼灭战!哥们儿,咱相信你的实力,不要让我失望哦!……哦,对了!吃完饭问问她想不想出去玩,答案要是肯定的,马上打电话给我。记着我们是你的坚强后盾,车和人都随时听你调遣!好了,赶紧滚起来打扫个人卫生,别磨磨唧唧耽误事儿!”
这边电话一挂断,那边季清飞就笑嘻嘻地说:“真没想到你还会当媒婆,真是失敬得很!不过说起姚萍,我倒是想到有件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昨天蛮不讲理踢我一脚,你看看……”坐起来拉起裤腿给她欣赏她昨天的杰作:很明显的一大块淤青,继续控诉她的罪行:“我今早跑了几步差点没摔一跤,从小到大我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你说,该怎样罚你?”
杨君威先是用眼睛后来用右手仔细研究了他腿上的伤,想起自己也曾经有过淤青的脚踝,那种痛苦至今难忘,低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哦,我当时有点头脑不清楚!我知道一个法子很有效,就是用烧过的酒精擦,很快就不痛了!这个我会,我帮你擦!”说着就要起身。
季清飞哪里肯放她离开?把她重新按在臂弯里,高深莫测地笑道:“知道错了就好,擦药的工作也跑不了你的,不必这么着急!咱现在要谈的是量刑处置,不是善后工作,别想偷换概念!”
杨君威努嘴道:“真小气!踢你一下都要睚眦必报……好吧,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说要怎样?”一边不服气地瞪他,一幅地下党员视死如归的模样。
季清飞看着面前“好汉”认栽的样儿,心中一荡,压低声音对着她耳朵咕哝一句,杨君威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假思索地挥拳砸在他胸口,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一边嚷叫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让你踢回来好了,别的你都休想!”
季清飞本来就是信口胡说逗她玩儿,看她反应如预料中一样激烈,赶紧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说:“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别当真啊!我怎么舍得惩罚你呢?就算你把我腿踢断了,反正有你伺候,我都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