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整座城市陷入了昏迷,迷失在雨水的狂欢中。湿润的,冰凉的的高楼大厦,在大雨的体下发出凄厉的的喊叫,七彩炫丽的灯彩也被蟒蛇一般的雨河扭曲,瓦解着。雷电在浓云的天空描绘着发光的杰作,沉闷的雷鸣让多少胆小的孩子无法入睡。
已经快要午夜了,高耸的医院安静的像是个哑巴。只有被悬挂在白墙上的那一个孤独的钟表,在滴答滴答的跟着时间迈步。
艾丽已经沉睡在现实中,像个天使,沉静唯美,雪白的床单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容。她的妈妈躺在她的身后,疲倦的睡脸却挂着泪痕。她的爸爸则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劳累了几天的他发出轻微的鼾响。如果时间可以定格,那么这将是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家子啊——
可是,艾丽已经享受了无数的宠爱和温暖,她从来都是温室中娇养的玫瑰,哪怕她是出身在雪山悬崖下的莲花。
嘀嗒——嘀嗒——
像是被时间的脚步惊醒,艾丽突然睁开了双眼,而,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没有挂着泪水。她悄悄的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
像是被谁牵引着一样,艾丽两眼呆滞,呼吸若有若有,仿佛在渐渐变得透明。她像猫咪一样,光着的小脚丫在冰凉的医院地板上走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打开门的那一刻,艾丽迟疑了——
她回头看了看曾经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爱的爸爸妈妈,脸上终于还是流下了温热的泪水,她想过去抱抱他们,但是身体像是被谁用锁链拴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艾丽痛苦的哭出了声,越来越大声,呼吸也变得更加强烈,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到快要窒息,她开始大声的呼唤: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你们听见了吗?”
“爸爸——妈妈——你们——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可是,就算艾丽喊破了喉咙,他们依然无动于衷,哪怕妈妈平时是那么浅睡的人,都没有被吵醒,仿佛他们和艾丽根本不在一个时空里!
“难道我这是在梦里?”艾丽小声的自言自语着,这时候,她仿佛又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眼神变得迷离,意识也变得混乱起来,她迷迷糊糊的走出病房,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没有惊扰到任何一个人。
突然间,艾丽的眼前出现了一团迷雾,慢慢的幻化成了那个苍老的人,那个一直喊她女儿的人。
还没等艾丽反应过来,那个人拉着艾丽的手就开始跑起来,他们跑过医院狭窄的走道,跑到逃生出口,爬上楼梯,一层一层,像是在攀爬悬崖一样,最后他们来到了医院的最顶楼——
外面的雨依旧在肆虐着,毫不留情的打在艾丽单薄的病服上,立马湿了全身,她用一只手将头发捋到脑后,累的喘不过气。
“呼呼——呼呼——”她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愿放开的人,试探性的问:
“你是......你是我的爸爸吗?”
“嘘——”谁知那人一把捂住艾丽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艾丽的提问。只见他满脸焦虑和忧伤,凌乱的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有打理,微微卷翘着,跟艾丽的自来卷一样。不经意间,他的衣服被风吹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
“你是我的爸爸对吗?”艾丽再次问道,这次带着一些肯定。
“嘘——”谁知他再次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他拉着艾丽躲在了一个高台后面,旁边就是楼层的边缘,医院是17层高,底下就是宽广的马路。艾丽恐高,她腿软的跪倒在地,心跳的不受控制。
“他要来了,女儿,你一定要活下去,爸爸一生的心血都在你的身上了,知道吗?活下去,女儿,一定要活下去——”他沧桑的脸满怀着真挚,他看着艾丽,似乎在做生死离别。
“我不明白啊——”
“快逃——女儿,快逃——”说着说着,他的脸和身体再次变成了一团迷雾,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滂沱的大雨中。
艾丽跪着爬到楼层的边缘,颤抖着伸出双手,想抓住最后那一缕迷雾,问个明白。
突然间身后却传来鬼魅一样的嗓音:
“找到你了!”
“谁?”艾丽顿时僵住了身体,因为此刻正有个人用他宽大的手,紧紧勒住自己的后脖颈。
“我是一直在找你的人。”
“不......不......”艾丽瞪大瞳孔,双手不住的拍打着身后的那双禁锢,但是却无济于事。他的力气越来越大,直到把艾丽给拎了起来,他走到楼层边缘,轻蔑的笑了。而艾丽的身下,却是万丈深渊——
“不要——不要——”艾丽哭喊着,就像她一直在梦里那样,像个懵懂的小孩,还没有享受到成年的快乐,就要被禁锢在无尽的黑暗深渊。
雨像一条条刺痛的毒蛇肆虐在艾丽的全身,既寒冷,又害怕,艾丽无助的叫喊着,身后的人却笑得愈加猖狂。
最后,在他的笑声中,他松开了手,于是,艾丽就像是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被雨水打湿,坠下了楼层——
“啊——不——”艾丽尖叫着再次惊醒,此刻的她正躺在刚刚梦里的那个位置。她惊魂未定的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瓢泼的大雨和轰鸣的闪电,便再也没有一人。
哗啦啦——哗啦啦——轰轰——轰隆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艾丽伴随着雷声,竟然自嘲的大笑起来,她坐起身子,抱住浑身湿透的身子,眼神变得光彩不在。
“......这是梦,一切都只不过是梦罢了......没什么可怕的,他是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罢了......不怕不怕,艾丽,不要害怕......”
她自言自语着,然后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在刺骨的雨水里,任由其冲刷着肌肤,任由冰冷侵袭......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仿佛世界变得静谧起来。艾丽像是被什么惊醒,猛然间,她抬起湿透的小脸,在雨滴降落的天的那头,看见了一轮皎洁的圆月,那月亮白的晶莹,白的刺眼,让艾丽忍不住眯起了眼。
可是渐渐的,那轮月亮像是被谁吞噬一般,变成了一弯弦月,它的洁白也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氤氲着腥红的夜色,连雨水也变得鲜红,一滴滴,跌落在大地,摔得粉身碎骨,满地红莲......
像是时空错乱,整个世界在月亮消失殆尽的那一刻,变得静止,连雨水都停留在了半空中,远处的林立高楼,五彩霓虹,路上的车水马龙,寥落的路人,都变得一动不动。唯独艾丽——
她渐渐感受到了轻盈的力量,将自己沉重而又潮湿的身体给托了起来,仿佛刚刚的痛苦和害怕,在一瞬间,都变得无关紧要。
她释然的闭上了眼睛,像是那根在梦里坠落的羽毛,自由的再次飞了起来,停驻在半空的雨滴在艾丽的身体飘过的时候,全都自动避开,仿佛在迎接它们伟大的国王。
她一直在向夜空的远处飘去,渐渐的,艾丽的身体变得透明,像清晨她窗前绣球花间滚落的露珠,细腻温润,润物细无声;直到最后,艾丽的身体变成了无数的星光,随着一道闪电的划过,迸发出硕大的白光,将整座城市照耀的如白昼——
最后,白光散去,雨滴再次低落,车辆再次疾驰而过,世界又恢复了原样,没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有医院的楼顶上,躺在雨水中的那件病服,提醒着夜色刚刚发生的一切。
艾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连父母的道别,四正的问候和卡卡的道歉都没有等到。也许,这一切,对她而言,就像是银河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无法去理睬和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