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血此时已化为炙热的岩浆,剧烈的焚化着身体每一处角落,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凄惨的游离在昏暗的角落中愈发清晰……
结束了吗?还有不舍?遗憾?还在等待着什么?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口中残留的鲜血此刻竟是那么甘甜无比。
他笑了,抽搐的手慢慢伸向腰间,七色的彩虹?冰冷的乌黑?
剩下的只有那迷惘的笑脸与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
深深的夜,深深的雨,深深的你。
一道金色的流星如针尖般悄悄刺破苍穹,一张苍白的面孔微笑的望着他,渐渐不见……
抽搐的手渐渐平稳,胸口似乎亦传来阵阵暖意……
烈日,灼目,灼心。
马儿低着头轻轻的嘶叫着,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觉有些刺眼。
他有些失望,有些不甘,再次合上眼睛,慢慢睁开……
一次又一次失望的合上,一次又一次不甘的睁开。
看见了,一片洁白的云朵幽幽的挂在天际,不时的变幻着婀娜的身姿……
他慢慢起身,回头望向远方的尘埃,骄傲的风扬起不羁的沙。
丁一石牵马走在安静的流沙中,时不时的弯腰抽搐一番,这种剧烈的痛楚每次即将越过胸口时,竟出奇的停止,但每次围绕在胸口的痛楚都更加激烈,他已无力跃上马背。
他茫然的望向四方,四方的一切俱很迷离,仿佛很近,他抬手抹去,已不见那碧绿的蜻蜓。
脚下似乎传来阵阵僵硬,蜿蜒的小路上铺满了密密麻麻死寂的青砖,似一张张青灰色的脸麻木的伏于脚下。
散乱的瞳孔已如死鱼般不知望向何方,四周的一切如一张无形的青灰之网将他牢牢笼罩于中。
他没有挣扎,缓缓踏在这片青灰之中。
他累了,靠在一座的不堪的石阶上麻木的望着四周的一切。
一切?他的眼中剩下了什么?
他轻抚着腰间的驼铃,只感到丝丝的凉意逐渐布满手心。
他疲倦的躺在了凹凸不平的石阶上,望着青灰中变幻的云朵,笑了……
一阵愉快的嘻笑声淡淡传入耳际,愈发的清晰悦耳,仿佛似曾相识……
丁一石咬牙拼劲全力直起身子,只见一道洁白的云朵由远而近慢慢飘至……
一席洁白的长裙映衬着一张美丽的脸庞,悠然飘于眼前。
一双多情的眼睛如柳叶般上下打量着他,有些随意,带些讥讽。
是她,一定是她。
“姐姐……”
丁一石笑了,泪水顿时涌出,他抬起手想去抓住什么……
一阵突如的天旋地转后,他仰面跌倒,口鼻中已流出鲜红的热血。
他奋力再次起身,只见一片湛蓝已托住了那朵白云。
一段高大的身躯威武的伫立在白裙女子身后,如利刀般的横眉下,一双冷峻的眼睛不屑的盯着他。
“姐姐,他是谁?”丁一石茫然的指向白裙女子身后的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皱皱眉低头望向白裙女子。
“我不认识他。”白裙女子柳叶般的眼中飘出阵阵厌恶。
“姐姐……”
丁一石再次抬起手臂……
坚硬的鞋底又一次无情的烙在脸上,丁一石仰面跌倒,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为何不肯相认?为何离我而去?”
丁一石从黑暗中清醒,再次不甘的起身。
“姐姐……”
他望着洁白的背影微弱的喊道!
俊男美女缓缓回身。
“你是傻子吗?”白裙女子微怒道!
“我是傻子,天下第一大傻子。”丁一石不顾一切的大喊道!
那女子微怒的脸中竟慢慢露出不羁的笑意,苗条的身姿优雅的转向男子,轻轻的拉起男子的手……
“揍那个傻子!
”温柔的声音从温柔的唇角悠悠飘出……
青衣男子昂首向丁一石大步走来,脸上充满了威武之色。
无边的痛楚,无尽的鲜血,无边无尽的黑暗。
丁一石没有倒下,他毅然站立着,如悬崖边那颗挺拔的青松,麻木的迎着湛蓝的天际。
蓝衣男子擦了擦溅在胸前的鲜红点点,喘着粗气忿忿的望着丁一石……
丁一石微笑的迎着那朵讥讽的云,迷茫的走了过去……
威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美丽的脸中似乎亦透出微微惊惶。
丁一石突然伸手攥住一只柔软的手……
“我陪你去看莲花好吗?”
多情的眼中似乎闪了闪,湛蓝的天际瞬间将他期盼的双眼再次封在无尽的迷茫之中……
“哪来的傻子!”
他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阵阵讥笑的声音,厌恶的声音……
丁一石已迷恋上这无边的黑暗。无尽的思念近在眼前,令他不舍再睁开那一双迷茫的眼睛。
(二)
“耗子摸油一身腥,娃娃落地呱呱叫。莫道世间谁最苦,且听老子数一数。哈哈哈哈!”
一阵洒脱的大笑声伴随一阵踢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丁一石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眼睛却始终未睁。
“你是死人吗?”
丁一石突感脑后一阵疼痛。
“是!”
“怎么死的?”
“被你踢死的。”
“去你娘的,大白天讹人,老子可没银子赔你。”
“我有。”
“在哪?”
“不知道!”
脑后又是一阵疼痛。
一双粗糙的大手快速在丁一石身上摸了起来。
“你有病吗?”丁一石突然转身睁眼。
“你这个骗子,害的老子白摸一场。”
一张圆滚滚的大脸微带怒意,一双细小的眼睛却滴溜溜落在丁一石身上乱转。
看着这男人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丁一石无奈的笑了笑。
“我没钱。”
“那你说有钱。”
圆脸男人仿佛不死心,伸手又摸了起来。
“别摸了,再摸我可朝你要钱了。”丁一石苦笑道!
圆脸男人的手摸到丁一石胸口处突然僵住,表情也渐渐惊讶起来。
“咦?”
他的怒意瞬间消失,满脸惊愕的看着丁一石:“真是个守财奴!”
“阁下话从何起?”
“快死的人留财何用。”
“阁下何以看出?”丁一石也有些惊讶!
“遍体冰冷,一温存胸,看来拖不过几个时辰了。”
“是吗?”丁一石长叹了一口气!
“我这马皮毛不错,你速速拿去换些银两吧!”丁一石有气无力的说道!
“真的?”
“滚蛋!”
“你小子骂谁!”
圆脸男人竟俯身坐在了丁一石身边,下巴的肥肉气的乱颤。
“老哥这是何必!还不速速滚蛋!”
“你让我滚便滚?老子偏不滚,看你能耐我何!”圆脸男人忿忿说道!
“自便吧!”丁一石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许久,只听圆脸男人突然说道:“老子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既然摸了你,也不白摸,你小子还有何心思未能如愿?”
丁一石突然睁开眼睛,凄厉的望着圆脸男人。
男人一惊:“你想作甚?”
“小弟果有一事想求!”丁一石紧紧的握住腰间的驼铃。
“何事?”
“请把它挂于她的腰间。”
一阵悦耳的驼铃声悠悠回荡在死寂的青灰之间,丁一石的手孤单的落下。
“叮铃……”
死寂的空间悠悠摇晃起来。
暗红的鲜血悠悠洒落胸前。
不舍的黑暗再次袭来……
(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丁一石只感觉身下传来阵阵柔软,他伸手向腰间摸去,驼铃依旧安静的挂在乌黑的刀柄旁。
一张圆滚滚的脸正自饮自酌,见丁一石醒来,撇着嘴将手中酒杯递到他的眼前:“整一口,渴死的样子难看得狠。”
丁一石看了看眼前似在讥讽的男人,胸中一热,竟用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直呛得吐出半杯。
“可惜呀可惜!”
圆脸男人顿时捶胸顿足,仿佛这洒落的半杯比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令他心疼。
“喝饱!别渴死了回过头再讹我。”
圆脸男人小心翼翼的又倒了一杯递于丁一石。
丁一石接过再次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哈哈!”丁一石突然大笑道!
“快死的人还笑甚?”圆脸男人没好气的问道!
“我笑我此时竟还能笑的出来!哈哈!!”丁一石又是一阵大笑!
“你这疯子,害的老子今晚的逍遥少了半壶。”圆脸男人丧气道!
“谁让你驮个死人回来,活该你倒霉。”
一张刀削脸的妇女踢踢踏踏走进屋中,一双有些夸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盯向丁一石。
丁一石先是怔了怔,后见这一大一小的两张怪脸倒也觉得十分有趣,他看了看二人轻笑道:“倒也般配!”
“哪来的混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看老娘如何教训你。”
妇女的眼睛瞪得愈发夸张,突然伸手拍向了丁一石的胸口。
“哇!”
一口暗红的血如毒蛇般直窜而出,床沿地面一片乌黑。
妇女接着又是一巴掌拍到丁一石的后背,一条乌黑的毒蛇再次窜落地面。
丁一石顿感浑身阵阵无力,瞬间便扑倒在床上昏迷过去,迷蒙中似乎听见:“差不多了……”
“差不多该上路了吗……”黑暗中他不停的问自己。
夜,昏暗,人,昏沉。
丁一石再次昏昏沉沉的醒来,他突然有些疑惑,为何再次来到这般世界?
“你这老混蛋,今晚罚你睡柴房。”
一双夸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白了一眼圆滚滚的大脸,一双细小的眼睛却滴溜溜的游走在花枝招展的身体上。
“再乱看小心老娘抠掉你的眼珠儿。”
花枝招展的妇女抬手在圆脸男人眼前比划着,眼睛瞪得更大。
“娘子,别别,不看了不看了哈哈!”圆脸男人嘻笑道!
“岂有此理!老娘打扮的如此美丽你竟然不看了,好你个没良心的。”
妇女竟然满脸醋意的发起怒来。
丁一石无力的看着眼前这对活宝,一时语塞……
不过他突然发觉,胸中残留的一丝温暖竟慢慢向身体四周散开。
他的头脑已逐渐清醒,似乎明白了什么。
想到这他慢慢起身,此刻竟没费什么力气,身体仿佛比几个时辰前轻松了不少。
“多谢二位高人相救!”他轻轻拱了拱手。
“你这死人胡说些什么?难道回光返照不成?”妇女伸手缕了缕油腻的头发漠然说道!
“多谢您救命之恩!”丁一石再次轻声的说道!
“哼!臭男人。”
说罢这妇女起身看了看圆脸男人:“剩那一壶你与这死鬼速速灌下,灌完早些睡觉,省的在这胡言乱语,明早赶快撵他离去。”
说罢转身扭扭捏捏的走出房门。
丁一石刚想再说些什么,屋内却只留下淡淡刺鼻的香水味。
“臭婆娘!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娘们儿的份上,老子早揍扁他了。”下坠的下巴颤颤悠悠!
“来,陪老子喝一杯!”
圆脸男人不顾一脸茫然的丁一石,竟亲热的拉起他坐到了桌旁,亲手给他斟了一杯。
“多谢前辈……”丁一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多谢前辈大恩大德!晚辈不知当如何答报!”丁一石再次颤声道!
“你小子除了多谢多谢还会说点儿别的不?”圆脸男人满脸的不耐烦!
“多谢前辈赐酒之恩!”
“噗!”
圆脸男人一口酒喷出。
“我算服了你小子了,一根筋也能拧成一块儿。”圆脸男人一脸的无奈。
男人说着话将面前的一壶酒推至丁一石面前:“统统饮下,睡一觉明早速速滚蛋!”说罢不耐烦的挥挥手!
丁一石点点头,拿起杯慢慢饮下,圆脸男人又给他满了一杯。
“我说小子有两下子啊!那剧毒竟渗不进心脉,你练的是何等奇功啊?能否教教老子?”
丁一石怔了怔,忽想起曾经那座破败的小村落,愈发苍白的脸,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金针……
“真的是这样吗?”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小姨……”他的心中大声的呼唤着,眼眶也逐渐湿润。
圆脸男人见丁一石有些激动,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不用你教了。不过呢……”
只见他一脸神秘的小声说道:“很久以前,老子曾结实一位弃恶从善的前辈,他在出海之前曾留下一册绝世孤本……”
“什么?”丁一石擦了擦眼角问道!
“千面入海,不见莲花。”圆脸男人长叹了一口气!
“还请前辈明示!”丁一石一脸的茫然。
“算了算了,不晓得更好,喝酒喝酒。”圆脸男人一个劲儿的与丁一石劝酒。
“前辈为何要救我?”
“不是我救的你,是你自己救的自己。不过再晚两个时辰,毒入心包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圆脸男人再次给丁一石满了一杯。
丁一石有些似明非明,不过还是很感激的说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晚辈来日定当想报。”
“六道神佛,轮回鬼畜,何谈狗屁的知恩相报。与其招惹那般冤冤,不如今夜饮酒作乐,酒醉过后便如那昨日之雨,明日接着畅饮岂不快哉!”圆脸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丁一石,肥硕的下巴欢喜的跳跃着。
丁一石感激的望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圆脸,抬手饮下杯中之酒。
“好一个轮回鬼畜!”
一句透彻的声音突然刺穿耳际,竟不知是从空旷的窗外还是狭小的室内发出。
圆脸男人与丁一石俱怔了怔,一使眼色,双双跃门而出。
“婆罗三神!”
圆脸男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