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山村,一位身穿锦色华服的高大男人徘徊在汪婆婆的小院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娘,我回来了!”
没人应答,男人坐下,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人却略显急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正午的日头已经开始往西,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逐渐被拉长,小院里,还是没人回来。
男人走出小院,顺着村里的小路往山上走,好像在找什么,走到荆大夫家门前时,荆大夫刚好背着背篓准备出门,男子见状,喊住了荆大夫:“荆叔!”
荆大夫向男子看去,人却被吓得向后一踉跄,“你…你是…汪荣?”
“是我,荆叔,我娘呢?”男人问。
还好荆大夫身为医者,见惯生死,不信鬼神,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很快便反应过来,“你还活着,你……你娘一月前已经去世了。”
一道惊雷在晴空中起,男人一时无措。
“荣小子,你娘若知道你还活着该多高兴啊!”荆大夫楠楠道,有道是世事无常,一月而已,汪婆婆已经去了,而她死了八年的儿子却活着回来,一身华服,该是功成名就了。
汪荣怎么敢相信,来之前他脑海里想了无数遍见到母亲的样子,是惊讶到不敢相信,是高兴到痛哭流涕,是骂自己多年不回,是问自己在外是否受苦?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消息,一个月前,要是自己快些回来,就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不,自己会好好奉养母亲,她不会去。
可是家里明明是有人在的样子,那门上还挂着苍蒲与艾草,前日才端午,荆叔一定在骗自己,“荆叔,可我刚刚回家,门上还挂着艾草,那明明是前日才挂上的。”
“哎,荣小子,那是你娘几个月前捡到的姑娘,扶摇挂的,扶摇叫你娘奶奶,也是她为你娘送终的,你娘最后有她陪着,日子还算过得舒心,你娘的丧事,她也办得风光,要是你不回来啊,以后过节也是她去给你扫墓。”
“那我娘,是怎么去的?”
“被五步蛇咬了,扶摇发现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救不起来了。”
“为什么三个时辰才发现?”
听汪荣话里有些怒气,荆大夫解释到:“那日,扶摇去集市上卖草药了,她回来发现找不见你娘,去山上找到时就那样了,人小丫头是把你娘当亲奶奶看的,那日也是她一个人把你娘从山上背了回来,那么陡的路,我都不敢相信她那么小的身板怎么背得起你娘,你别怪她,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是啊,自己能怪谁呢,人小丫头和娘不过几个月的缘分,就要给娘送终,还捡了一个死爹,每逢节假就要祭拜扫墓,自己如何能怪。
向荆大夫问清楚母亲的墓地所在之后,汪荣一个人前去,扶摇有心,母亲的墓和自己的挨在一起,想必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墓前打扫得干净,还供着瓜果,放着已经枯萎的菊花,汪荣朝着自己母亲的墓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高大健朗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思念与愧疚,大声哭了出来:“娘!”
八年前,自己被选中到敌国做卧底,对外宣称汪荣战死,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只以为自己死了,军营里送回来的只是一些衣物,连尸骨都不见,汪荣不敢想象母亲给自己立这个衣冠冢的时候该是多么悲伤绝望。
八年的时间,自己为取得敌国的信任,在北凉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亲手对自己的亲信处以极刑的时候,那流在北凉冰上的血还冒着热气,八年的时间,汪荣是从人间炼狱里爬出来的人,踏着敌人的尸骨,踏着自己人的鲜血,早已心硬血冷,自己是大周最锋利的刀,所有身体与内心的疼痛都已经麻木,如果说大周这最锋利的刀还有一点柔软,那便是这深山中的老母。
夕阳西下,留下漫天的红霞,傍晚的风还带着太阳余留的温度,只是心冷的人,再暖的风吹在身上,也觉得苍凉。
汪荣回到小院,翻找着记忆,所幸扶摇保留着一切,连故去娘亲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柜子里,八年这小小的院子并没有多大变化,一桌一椅都还是儿时的样子,除了岁月斑驳的痕迹,连摆放的位置也未曾变过。
夜晚,汪荣就在这屋子里睡下,狭小的屋子,尚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梦里,娘对一位年轻的姑娘说:“荣儿从军五年,从一个新兵逐渐当上了副将,要不是那一战太惨烈,荣儿如今说不好已经是将军了。”娘说起这些话,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自己的儿子是英雄,做娘的怎么会不自豪。“只是可惜荣儿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话转,是娘遍布泪水的脸。
汪荣挣扎着醒来,天已经亮了,收拾好自己,汪荣去找了荆大夫,问了扶摇的情况,扶摇为自己母亲送终,自己该给她一个好的生活。
荆大夫想起扶摇送自己的酒,有些馋得慌,几天不见小丫头,还有几分想念,于是自告奋勇,说要和汪荣一起去看看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