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向放映室靠近,门关着,一脚踹进去,看到孔嘉古正跟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看见我,掉转头直奔过来。
“拦住门,千万别放走他!”孔嘉古命令道。
我立刻举枪,那人已经瞬间逼到我面前,用匕首格开枪,力气大得惊人,我手一麻,枪顿时脱手。我迎上去拦他,那黑衣人虚晃一下,就地一滚,早已闯出门外。
我急忙追出去,外面围观的人很多,消防车已经来了。我一面避开人群,一面追踪那个黑衣人,一直追到江边,还是把人追丢了。
孔嘉古跟上来道:“人呢?解决了吗?”
“……丢了。”
“……你怎么回事?!”孔嘉古猝不及防地一拳砸过来,把我打倒在地,“让他跑了,你的身份就暴露了你知道吗!”
果然像极了组织对待下级的作风。
这一拳很重,我用袖子擦擦嘴角和鼻子流出的血,努力了一下,竟没爬起来。
孔嘉古愤愤地将地上的小石子远远踢进江中:“愚蠢。自身难保,还说什么保护别人!你这次不斩草除根,不光自己被盯上,可能连我也……”
我终于从地上坐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居高临下瞥了我一眼:“就像你知道的这么回事。目前李姐和昂还安全,我把他们藏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暂时找不到。可是,我们俩的身份一旦暴露,我不一定就顾得到那么多。我只能先保你安全,李姐母子就难说了。”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帮,也不需要你保。”
他冷笑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李姐他们不知道就算了,你也跟着蠢。还穿成这样出来,想什么呢?飞鹰的手下就没个能用的人。”说着,他向我伸出手,想拉我起来。
我羞愧难当,没让他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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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这个样子太招人耳目,我们只好从小道走路回去。
“可以走吗?”孔嘉看看我,“要不我背你回去?”
我只管走路,没理睬他。
“觉得委屈?就你这智商,有什么资格委屈?”
“不。”我说,“只是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觉得可怕。”
“我的身份你可以随意调查,你是不是相信我也无所谓。”
我冷笑道:“什么都不能说?还是什么都不想说?还是觉得我天生就能看穿你的想法?我要你来保护我?你以为我会怕死吗?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任务需要我死的话,我随时奉陪!”
“我和你不同。”他的脸隐藏在月亮的影子下面,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说话的语调听来,他没有在笑,“我想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争取活下去。”
“这个……”我被噎了一下。
“不要轻易说‘死’字,楼拉。”他说,“我最不愿拿来开玩笑的就是你的死活。”
顿时,我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感动,只是喉咙哽咽着再也不能说一句话。我知道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这次大逃杀中,活下来的只有孔嘉古:一个求死的人哪里能与一个求生欲望强烈的人比拟!原来在外面的世界中,先想到别人的人是更容易生存下来的,哪里有自私的人的存在余地!
“想得越多只会让自己变得懦弱,一切不自信的来源都来自反复的想法。”他又说,“和训练营比起来,外面的世界纷杂的多,你要打开你的心眼去了解别人的想法,不要总固执己见,才能适应这样的世界,才会去关心别人需要的是什么。你好像总有一个槛,不能和他人融合,始终是自私的。不要老用一个防护壳来套着自己的思想。虽然感情用事会使自己动摇,但是也会让你变得更加坚强。”
“你是在教训我?你可能忘了,你不是我的长官。”
“我当然不是。如果我有朝一日成为你的长官,那说明你已经堕落不可救药了。不过,反正你也回不了组织了,自己好好想想吧。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长官,而是会自己判断、自己去想的头脑。”他说完,兀自一人走了。
“喂!”我跟上去,“你是哪层的长官?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我?”
“哦?我是哪层?”他瞥我一眼,“真是单纯啊。”然后摸摸我的头,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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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蹑手蹑脚回到家,四处探查了一下,发现除了封迁,大家都在家,而且都睡了。我稍微安心了些。
我到厨房切了片豆腐敷着被孔嘉古打肿的腮帮子,脑子似乎还没从刺激中恢复过来,有点犯傻。被孔嘉古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心中憋得慌,竟十分想去找封迁说说话,可是他不在家,想必值夜班去了。发了一阵子呆,我觉得有些事还得去找孔嘉古问清楚。
门没有反锁,我直接开门进去。他不在房里,大概洗澡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在他房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行走,看到他书桌上散乱着一堆画纸,所有的纸上都画着同一个人。虽然笔法拙劣,但多少也看得出画上的人跟我有几分相似。平时耍我跟逗狗似的,背地里又在画我,这又是闹哪一出呢?
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孔嘉古的声音:“谁教你可以不经允许乱进别人房间的?你的长官吗?”
“对不起。”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孔嘉古刚洗完澡出来,没穿上衣,站在门口,头发还在滴水。
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花了眼,可确定后几乎叫出声来——孔嘉的左胸上也有个铜钱一般的疤痕!
这……难道是巧合?
“喂,发什么呆?”他穿上衣服,“看够没有?”
“啊……”我放下捂着嘴的手,“你的那个……伤……”我指着他的胸前,心想不能说出来,可是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
他将手放到左胸,沉下脸来,神情严峻得有点恐怖:“你是说这个枪伤?”
“不对……我……”我忽然有点心悸,“你也在组织呆过,有伤也是正常的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不,”他撇过头去,“这不是普通的伤。给我造成这个伤的人,对我非常重要……当时,那个人快要死了,可是就算是临死前,都还有更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人是想要拼了命保护你吗?”
“不,另有其人。我只是受那个人之托,去帮助保护那个最重要的人。”
……和我的经历何其相似!
“所以你就遵从了那个人的指示前来帮我?是这样吧?……那么,那个人果然就是飞鹰?”
他非常不高兴地把毛巾扔在地上:“我早就说了,飞鹰的死活和我无关。我不喜欢这个人,警告你少跟我提起飞鹰!”
……又在骗人了!
“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脱下衣服,指着自己左胸那个铜钱一般的疤痕,怒道,“你在套我的话!你知道我也有一个这样的伤痕,就编出这种谎言来蒙我!”
他没看我:“哼。你以为一样?根本就不一样。”
“那颗子弹根本就没有打中你的心脏,只是造成了假死状态。人的心肺隔之间有一个手指宽的间隙,打中肺叶或是心脏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可是这一枪正好让子弹停留在这个间隙中,恐怕子弹大一个型号,你就死了。但是你没有。你从来就没有死过,打你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让你死过!”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但是我和你不同。这颗子弹直接打穿了我的心脏。现在在这里跳动的,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心脏。这是那个对我最重要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的心脏。……我虽然经常说谎,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不愿乱编。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楼拉……只有这件事,我求你,相信我。”孔嘉古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诚恳之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一旁呆若木鸡。
他把衣服抛到我头上:“所以,不要以此为资本来炫耀了。和我比惨没有意义,况且你的身材又不好。快穿上衣服,回去洗洗睡吧。”
我长叹一口气,穿上衣服,一言不发地回去。走到房间,早已泪流满面。
……爸爸,这是为什么?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