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仓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裴知涵“啊”的大叫了一声。叫声突兀尖利,直击灵魂,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侧起身摸向枕边的手机,眼光瞟见父亲把门推开一个缝,探头向里头看了一眼,眉毛紧锁着,然后唉声叹气的缩回头。昨晚裴知涵最后一次看手机,时针已经指向2点59分。她像无数个夜晚一样,瞪着失神的眼睛,每隔两分钟调整着睡姿。脑子里无数次出现一个偌大的空房间,四壁蓝色,纯净无暇。她用脑电波一次一次往房间里装东西,每件家俱都光洁如新,华丽的泛着幽蓝色的光。耳边总有三四只蚊子在欢快的唱歌,久久的挥之不去。蚊子尖利的针刺在脸上让一阵生疼。她曾从父亲那里偷过几粒安眠药,但她从心底抵触药物,害怕形成依赖症。她甚至希望有个人从暗夜里站出来,用根木棍把她打晕,让她沉沉的睡去,睡它个天荒地老。
高源在电话那头说:“晚上咋们几个高中同学聚聚,你来吗?”迟疑了片刻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同学聚会。”
“都有谁?”
“还是出来吧,你都好久没见大家了,出来见见呗!”听的出来,高源的语气诚恳,还是希望裴知涵能参加。
“我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晚上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裴知涵没有回答,掐断了电话。昨晚的失眠和早上的浅睡让裴知涵的头昏昏沉沉的,像雾霾浓重的天气。她想努力的拨开雾霾看清城市的上方,却总是徒劳。她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才幽幽的醒来。扯过电话,找到高源的微信发了过去:“在哪?几点?”
裴知涵顶着一张浮肿的脸一袭长裙上了高源的车。高源看了看她的裙子,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裴知涵知道他想说什么。套上裙子的那一刻身上像捂了一层被子,瞬间起了一身痱子,长筒丝袜更是让她腿上的灼热感迅速传遍全身。裴知涵咒骂着这个鬼天气,她感觉这几年夏天,家乡的温度在直线升高,逐渐超越了南方几个省市。她不断默念着“心静自然凉”,用各种望梅止渴的方式让自己凉快下来。穆晚秋不止一次的指责裴知涵:“你也太老套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过膝长裙,长筒袜。你让男人一点想法都没有。”裴知涵只是笑笑,过后还是这种让男人没有想法的打扮。
走进包间的时候,大家的话题戛然而止,有两个同学用眼神仔细的研读了裴知涵。裴知涵扫视了一下,是杨铭宇带着他平时来往密切的理科班同学,还有高源的双胞胎哥哥高进。裴知涵看见圆桌前还有四个空位置,就挨着高源坐下了。他们一个个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裴知涵和高源,仿佛要穿透他们的身体,看穿他们俩分割两地,历经30年的感情生活,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
所有的同学会都千篇一律,如出一辙。媒体上频频曝光现在的同学会都变味了,男人炫耀自己的工作和财产,女人比拼自己的老公和衣服,成了同学会固定的套路。只是这些都是四十岁以前的同学肤浅的表现,如今他们快五十了,已经过了爱慕虚荣的年龄,追名逐利的心也渐渐冷淡,更多的是闲话家常。高源和他们都在家乡工作,平时相处频繁,有共同的朋友圈子。即使谈论起同事,也是在工作和生活中接触过,互相聊的很投机。而裴知涵两年才回一次家乡,她的生活渐渐淡出他们的视线,对他们不过是同学之谊,共同见证了高中三年的成长岁月,能和他们聊的也只有高中时候的回忆。而且康明的死,裴知涵觉得自己很无辜。虽然康明第一次自杀是为了她,但他最终的自杀到底为了谁?可同学们始终认为是她种的根结出了恶果。她背负了一条人命,这个债她无法偿还。所以裴知涵对参加同学会始终很抵触,但高源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想拒绝高源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