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驶过来的船只越来越多,涌上大船的人,各种身份的都有,江湖的侠客,肥胖的商人,南北国的官员,风流倜傥的王侯,青楼的歌姬,还有一些人,和卫思辰一样,竭力在人群中黯淡了存在,卫思辰却能感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犀利气息。
什么样的老大,有这样的号召力?
卫思辰本想偷一艘小船,借机离开,见此情景,反而挪不开步。
这样一股势力,汇集在一起,足以让南北国侧目,万一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阿花,别发呆了!”晚娘用手肘碰了碰卫思辰,指着远远驶过来的小舟道,“这位客人素来喜欢安静,你带着他去找个房间休息吧!”
卫思辰很高兴晚娘的托付,便迎了过去。那是一艘很小很小的舟,舟上站着一人,头戴羽冠,身穿白衣,英姿勃发,面上的笑容宛如天边的月牙儿,清澈纯净。
“公子,请随我来!”
卫思辰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人,如此风姿,竟连莫淮笑和师兄都比下去了,不过他的神情间,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公子是老大的挚友么?”卫思辰好奇地问。
白衣公子冷冷地点头,示意卫思辰快走。卫思辰摸摸鼻子,好不泄气,就连云二那个冰人,都敌不过她明媚笑容下的温婉相问,这人竟是将她看做死人一般。
“公子,如何称呼你啊?”卫思辰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推开了刚刚晚娘带她进过的房间。
她刚刚就观察过了,这个房间位置最高,最偏僻,左右两边都是存贮室,最合适这位喜欢安静,不愿意加入众人谈笑的白衣公子了。
白衣公子跟着走进屋内,淡淡扫一眼简单的陈设,露出几分满意来。
“我叫白衣!”
卫思辰本不指望他会答话,当他如丝绸般滑润动听的声音响起时,卫思辰几乎以为误听,白衣,这个名字还真够奇怪了!
“白衣公子?”卫思辰笑起来,脸上浮出两个美丽的小酒窝,很浅,稍瞬即逝,“公子不会一年四季都穿白衣吧?”
“对!”
卫思辰心头暗喜,这位白衣公子虽然惜字如金,可有问必答,说不定,能够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关于老大的信息。
“公子从哪里来,你和老大关系很好么?”
“从南方来,和老大有一面之缘。”
卫思辰猜测这位白衣公子多半也受过那位老大的恩惠,所以千里赶来。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老大啊?”
“三年前!”
“公子你是做什么的啊?”
“什么都做!”
“公子,你好好休息吧!”
卫思辰厌烦了这种问一句答一句的对话,想着还不如出去和晚娘一起招呼客人呢,哪知,正准备走,却被拉住。
“你呆在屋内!”白衣惜字如金,将卫思辰按在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
卫思辰有些不耐,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就是桌椅板凳,白衣公子明显不爱说话,难道她们两个人就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你和她们,不是一路!他们不想你出去!”
卫思辰一惊,这人好敏锐的观察力!脸不由得微红,卫思辰再次庆幸刚刚用锅灰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白衣看不出她的脸色变化。
门神他们的确不放心她,所以处处看着她,现在不知道要做什么,又借机支开她。
“公子说什么话呢?晚娘姐姐可疼爱我了!”
“真傻!如果真疼爱你,如今,你应该在桃花源挑选礼物,而不是和她一起在这里迎接客人!”白衣公子冷冷地嘲讽。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下岸边来来往往搬动东西的桃花源一众人等。
卫思辰紧跟在他身侧,看着门神他们上船,不一会,船开了,竟然是朝着卫思辰刚刚来的方向行驶。握在窗棂上的手微微用力,卫思辰惊惶难安,难道,他们所说的老大,竟是指的他?
如今几艘大船灯火辉煌,照亮了前后左右的水面,那些小舟挂着马灯,跟在大船后面,这只船队,声势颇为浩大,若是突兀地投水,肯定逃不过各人的目光。
卫思辰心里七上八下,一个个念头闪过脑海。
“你在怕?”白衣公子凉凉的声音从卫思辰身后传来。
“你别胡说!”
白衣公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是谁?”
卫思辰冷哼一声,想起刚刚她问问题时这人的冷漠,索性僵着身子,不愿意理会他。
“你如果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怎么帮你呢?”
“你……帮我?”卫思辰戒备地看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我想,或者你需要一条船,和一个方向?”
“你会给我?”既然被戳穿,卫思辰索性昂头挺胸,理直气壮地反问。
“为了报答你的领路之恩,我的小舟可以借给你!”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离开?”
白衣神秘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往前方不远处一指。那里的水面上萦绕着厚重的雾气,天色灰暗,从这边看过去,就好像面前立着一道天然的屏障。
“谢谢!”
白衣公子依旧满脸清浅的笑容,朗朗立在窗前,卫思辰雀跃的看着大船往那雾气的方向行去。
不料,眼看着大船就要驶入雾气当中,船头竟突然掉转了方向,卫思辰心里一松一紧,松的是看样子老大并不是邀月宫主,紧的却是,如今自己得不到桃花源一群人的信任,跟着他们去见老大,必然没好果子吃。
转过头去看白衣,发现他满脸的惊诧,就好像一面平静的镜子,被突如其来的石头打碎。若不是内心的波涛难以平静,卫思辰倒真是想好好地欣赏一番他脸上奇异的表情。
“怎么,他们走错方向了?”卫思辰压抑着内心的紧张,淡淡地问。
白衣微微摇头,脸上露出几分不解之色来,余光瞥到卫思辰探究的眼睛,便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龙凤湖是他们的地盘,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我们不用担心!”
“龙凤湖?”
卫思辰听过龙凤湖的传说,该湖隐在忘忧森林之中,忘忧森林遍地凶兽,横贯在南北国边界,有死亡森林的别称,进去的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而龙凤湖,传说是龙凤升天的地方,湖水浩瀚无边,传言喝一口湖水可长命百岁,喝两口湖水可快活胜神仙,然而这都是传说,毕竟没人亲眼见过,也就无从考证。
年少意气风发之时,卫思辰也动过一探忘忧森林的心思,当年有人答应她陪她踏遍忘忧森林,在龙凤湖上泛舟载歌,无奈世事变迁,卫景濂和卫思辰,渐行渐远,对忘忧森林的向往,便成了心底搁浅的梦想。
“我出去吹吹风!”
卫思辰忙不迭地胡乱找个借口,冲出了房间,她的心乱成一团,有生之年,她终于走进了忘忧森林,终于见到了龙凤湖,然而,卫景濂成了高高在上的南国皇帝,她成了北国安王爷的女人。
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卫思辰平息了心中的波动,走进大厅,不过是片刻功夫没出来,那些人看向卫思辰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很诡异!
“晚娘姐姐!”
好不容易在一个房间里找到正和门神说话的晚娘,卫思辰不由欣喜地蹭上去,然后惊讶地发现,因为她的到来,本来相谈甚欢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尴尬。
“花姑娘,你先去休息吧!”晚娘一如既往地拉起卫思辰的手,牵着她往屋外走去,“明儿还有热闹看呢,不休息好怎么成,快回去休息吧!”
“这……”
卫思辰着实不想再回去面对白衣,她讨厌一切都被看穿的感觉,就好像她是他手中的一只蚂蚁,可以随意地捉弄,然后捏死。
“你看我,倒是忘了,你的房间让给那位公子住了,这样吧,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住到我隔壁,我忙完了,还可以陪着姑娘闲聊几句!”
“好!”
卫思辰转头的瞬间,看见了门神抛给晚娘的眼神,他们竟然如此防备她。
晚娘不动声色地引着卫思辰去了大厅旁边的房间,这次这个房间,推开门就是喧哗的大厅,正对面,是晚娘他们刚刚说话的房间,左右两边,一间是晚娘住着,一间门虚掩着,卫思辰看到阿大的身影一闪而过。
进了房间,晚娘如常地劝卫思辰早些休息,就退出房门。卫思辰推开窗子,发现这个房间,正对着另一艘大船灯火通明的船舱,水面上明晃晃的,两艘船之间的游着的鱼群,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软禁了!卫思辰心中一凉,想不通为什么片刻功夫,他们对她的怀疑,到了如此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