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九出了藤洞,正见长虚、三叶俩人在清潭对面呼唤。
润九唤道:“长虚,三叶师兄,寻我何事?”
“我说你小子跑哪去了?唤你半天也不应,害我嗓子都快囔破了。”
长虚隔潭相望,瞪着两只乌晶大圆眼,啐声连连。
润九看了他一眼,见他精神帅气了不少,揶揄道:“不赖嘛,换了新衣裳倒有些人模狗样了。”
“去,我说你小子倒挺能作的,我才取个衣裳的空隙,你小子倒好,就被关这破地方来了?”
长虚先是翻了个大白眼,这才道:“你可不知道,眼下峰中可是出大事了!”
润九有些意外:“出什么事了?”
长虚道:“天云峰来了好大一帮子人,正和咱峰师兄弟们对峙上了呢。”
润九冷吃一惊,看向了三叶:“三叶师兄,此事当真?”
三叶点头道:“确有此事。”
润九道:“那还傻愣着干嘛,走呀。”
三叶欲言又止:“小九师弟,可你还禁着足呢…”
润九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岂能袖手旁观?大不了让李师再多关几天就是了。”
三叶叹了口气:“也罢,李师倘若怪罪,大不了我陪小九师弟你作个伴。”
长虚扯嘴一笑:“三叶师兄,这你恐怕就得排队了。”
润九瞪了他一眼:“哪你都要凑个热闹。”
长虚嬉笑起来,一把将他攀了过来:“谁叫你小子给咱灌了迷魂汤呢,再说了,咱俩啥关系,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哩。”
润九没好气的搡开了他,折服于他脸皮之厚。
三人匆匆往广场赶去。
来到广场,果见那里围着一大众人,双方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李师脸色苍白,沉咳不止,文和正搀扶着他,显然,先前已然经历了一场鏖战。
一名身材高硕,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冷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曾想,李师竟逾越【归域瓷境】了?假以时日,吕某恐再难从李师手中讨到便宜了。”
李师沉咳数声,冷盯着那人:“吕师的【化瓷境】也叫李某人大开眼界。”
吕正笑容如刀:“吕某此番所来,并非扩大两峰争端,只是乃奉永峰主之令与林峰主商榷善后之事。”
方介张扬道:“吕师,咱天云峰何须同他这般客气?今天必须让他们把人交出来。”
“对,必须把人交出来。”
天云峰弟子叫嚣不止。
吕正冷笑道:“李师,你也看到了,我天云峰上下愤慨激昂,这人倘若不交,怕是难息众怒呢。”
李师厉色道:“那恐怕就得让吕师白跑一趟了,润九因违逆峰规,已被本师囚羁于碧水清潭。”
吕正道:“听李师这意思,是没得商量了?”
李师道:“李某人在青瓷宗又何曾说过二话。”
吕正脸面一黑:“既是如此,那吕某只能找林峰主详谈了。”
李师叱道:“吕正,闭锁曲线峰还轮不到你来猖狂。”
吕正冷笑着看他:“怎么,向来自视英雄不凡的李师,如今也逞起舌瘾来啦?”
“但有一战耳!”
李师虎躯震怒,气血激涌,又沉咳不止。
润九大步流星,正声道:“人是我伤的,与旁人无关。”
长虚接道:“对,还有我。”
“小九师弟?”
闭锁曲线峰弟子见到润九,尽皆围了上来,同仇敌忾道:“人是我们一起伤的,有什么冲我们来。”
李师脸色阴晴无定处,冷冷瞪视着润九。
方介一见润九,顿时脸面黑青,大骂起来:“吕师,就是这兔崽子打伤我与林师弟。”
“哦?”
吕正轻哦了声,睥了几睥润九:“竟能连伤我峰中两员弟子,凤尾峰后辈之中倒却出息了。”
“吕师。”
润九先是微微一拜,转而冷声问道:“敢问吕师,你等兴师动众前来质问伤人之事,不知你们天云峰弟子来我峰窃物之事又当如何?”
长虚道:“对,你们窃物之事又怎么算?”
吕正略是一怔,旋即冷叱道:“口气倒却不小,偏是不知有几两份量?”
他话音未落,手中气劲却是猝然劈出。
李师大叫一声:“当心,他那可是【化瓷境】。”
润九不敢大意,疾忙右手一挥。
“【汇元池】。”
掌心元池敞开,气劲悉数被吸食进体内,汇入元池之中。
“什么…怎么会这样?”
见自己打出的那道气劲陡然凭空消失,而对方竟却毫发无损,吕正极是震诧,他冷冷盯着润九,委难置信。
方介尖叫起来:“吕师,这小子有妖法,林师弟就是被他妖法所伤。”
“妖法?”
“我天云峰行的便就乃斩妖诛邪。”
吕正喝叱一声,手中气劲再次捣劈而来。
气劲奔驰疾走,沿途迸溅出穿石裂云之音,滚滚汹袭。
鬼戟急道一声:“小子,这道气劲势若捣海,凶猛逾虎,万不可硬碰,否则必将你体内元池冲毁。”
先前吕正轻视大意,所用力道仅为四分上下。而眼下这道气劲却早逾十分之力,若稍有差池,必粉身碎骨不可。
润九咽了咽唾沫,正道一声:“鬼戟,你曾说这把泥骨剑认情于我,那它是否能为我所用?”
鬼戟惊疑道:“小子,你想干嘛?”
润九道:“你先前不是说我元神之壁有一道剑痕,所以难以聚元筑池吗?如果我将剑中骨灵融进体内元池之中,修复剑痕,是否就能助我引流筑池?”
鬼戟不由赞赏起来:“小子,想不到你这会儿倒是机灵开窍,此剑乃是以骨族骨灵入剑,其元灵自然旷世罕有,如若成功,你小子非但能修复元神之壁,更是除骨族以外…世间唯一拥有剑脉之体之人。”
润九深呼一息:“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融元池】。”
润九低喝一声,体内【融元池】洞开,他的身子逐渐开始弥散出淡淡白气,手中的泥骨剑也随之焕发出玉润的莹光,莹光越来越亮,直至将他的身子衬耀出如玉质般地神奇光芒。
鬼戟打趣道:“小子,这泥骨剑与你当真乃是天作之合。”
“你的意思,她能修复我元神之壁?”
润九心中暗喜,陡觉一股莫名柔顺的灵气之息缓缓汇入体内,融汇元池之中。
鬼戟道:“岂止能,简直就是为你而生。”
“这骨灵可谓旷世之奇物,我鬼戟今日算是大开眼界,遥想当年骨族若不曾被族灭,这九州天下落入谁手,当真孰为可知。”
“你小子元神之壁上的剑痕已被完全抚平。”
“真的吗?”
润九欣慰道:“那就靠你帮我聚元筑池了。”
鬼戟却陡然笑声诡冷:“锦上添花之事,我鬼戟可从来不做,要做就得做趁火打劫呢。”
“什么趁火打劫?”
润九略是一怔,陡觉神识一松,鬼戟占据了整个神识。
“小子,你我终于融为同元了。”
“今日我就让你看看聚元池的神奇之妙。”
“【聚元池】。”
润九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诡邪弧度,手中【泥骨剑】横向一劈。
一道银白电光猝然炸泄而出,奔袭苍穹。
倏忽之间,雷霆万钧,电闪如网,下一霎…黑风卷席,山海奔腾,只见炎阳倒坠,寒月翻滚,阴阳颠倒,乾坤挪移,沙石旋飞,天地变色,周遭世界转瞬之间晦如焌铁,五指难辨。
众人皆是身心一寒,惶惶于诡秘离奇的暗黑世界之中不知所措,还没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雄霸气劲陡然撕裂四界空间,臆造而出。
气劲破空而走,有如狂雷卷空,穿天裂地,沿途迸溅出龙吟虎啸之音,威震九天,势不可当。
轰!
两道气劲交织碰撞,炸泄出雷霆钧响,天地颤晃。
气波炸爆开来,
剧烈的冲击使得广场上数口天泉缸霎时崩灭,瓦砾四飞,漫天长清泉水溅舞,急落如洪雨。
“他…他怎么会我的气劲?”
吕正疾退数十步,只觉体内精血翻江搅海,气息窒迫苦难,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润九,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事实。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星移斗转】?”
李师一把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文和,几近颤音:“莫非眼前这妖邪之子…与那冥尊邪圣有何瓜葛?”
吕正厉视着润九:“小子,你绝非闭锁曲线峰子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润九笑声诡冷:“怎么,堂堂天云峰首席授业导师,与一刚入门生员斗成平手,丢不起那老猪皮脸,炸毛了?”
“你——”
吕正怒叱一声,一个气激,沉咳了起来。
“天云峰?依我看倒不如叫无能峰吧。”
润九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鄙夷弧度。
“哈哈哈哈,无能峰。”
闭锁曲线峰弟子们皆哄堂嘶笑起来,更多是对润九的膜拜赞许。
“竖子找死!”
吕正怒骂一声,手中气劲再次捣劈而下。
“老小子,我看你是不打算要你那老猪皮脸了。”
润九冷冷一笑,却陡觉天旋地转,体内元池干涸窘迫,不觉身子一重,踉踉跄跄险些栽倒。
“坏了,眼下聚元池刚汇聚成型,根基尚薄,那老小子的气劲又太过凶霸,先前利用聚元池【星移斗转】,臆造出他的气劲,强行对接,已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聚元池】乃属【下四池】之中的【地谷池】,当中暗隐生死两道元流之门,两门同时敞开之时,则生死两道元流奔走而出,可两性相吸而孕运,力生无穷,绵绵涛涛,更可牵引阴阳转变,乾坤挪移,瞬间幻化风云电雷、气雾霜雪,臆造天地世间万元之力,劈山捣海,威力无尽,然…若要搅动风云,摆拨乾隆,则须以自身元池之灵为引,迫死门之流而运其势,以达先自损…后伤敌之功效,实则弊大于利,乃属下庸之池,下品等阶。
但…若要逾越【上五池】,跨进天境之池,则又必须聚天地之元于池中,以聚元而生势,借势而孕运,掌运而合元,则可控操天地之元,尽为己用,口可吞星月,腹能纳乾坤,一气化三清,其神奇玄幻之处…却又妙不可言…
润九心中也来不及细酌权衡,暗呼糟糕,慌乱之中疾忙扬剑来挡。
轰!
强浑的冲击力使得他疾往后坠飞出去,借助【泥骨剑】插击地面才勉强立稳身子,【泥骨剑】在坚硬如铁的青石地板之上划拉出一条数十米之长的天堑鸿沟。
“老土狗,想没到竟还有两把刷子…”
润九嘴角弧度冷屑,身子一个寒颤,污血喷涌,跌跪在地。
长虚惨叫一声,小脸苍白:“小九九!”
“润九师兄!”
水衫、灵音二人采春归来,见润九伤重在地,摔了手中野花便大奔上来。
“无碍,叫老狗咬了一口罢了…”
润九惨淡一笑,一口如墨污血喷洒如柱,栽头倒去。
“啊,润九师兄,你怎么样了?”
灵音吓得不轻,连忙扶住已昏死过去的他。
水衫厉视着吕正等人,厉叱一声,雷霆之威:“你们何故重伤润九师兄?”
众人皆是周身一颤,眼前这名娇丽少女,看似柔雅秀婉,竟却盛势慑人,煌煌威严,莫敢抗拒。
“女弟子?”
“什么,竟有女弟子?”
“他们凤尾峰居然私授女弟子?”
天云峰弟子皆为一惊,转而骚乱开来。
吕正先是一愣,旋即厉叱道:“李铮,你好大之胆,竟敢私授女弟子,此事我定要上报于掌门!”
青瓷宗内有明文戒令:宗门女弟子…只可在玉清峰修行,他峰擅自收授者,将受严厉惩裁。
长虚扯嘴啐道:“先前积云峰收录了那些个女弟子,也没见你们放个屁,这会儿长言短言挑软柿子捏,还真当我们闭锁曲线峰好欺负是不是?”
“积云峰有特权!”方介喝叱一声,叫嚣起来:“再说了,还就欺负你们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倒是别让我们欺负呀。”
长虚瞪直两只乌晶大圆眼:“嘿…你个八脚破王八,王八壳又泛痒了,扁担滋味没过够瘾,还想想再尝尝是不是?”
方介气得脸面黑青:“兔崽子,别落在你方爷手上,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长虚吐舌戏谑不止:“略略略…你长虚爷爷我就喜欢看你这只八脚王八…八只小短腿儿乱蹬乱舞,急得翻不过身儿来的狼狈猥琐样儿,怎么…你咬我?”
方介咬牙切齿:“兔崽子,你等着,待收拾完那小子,再跟你算总账!”
吕正喝止道:“休与他们逞口舌之快,方介,你速将此事报知峰主,并上告掌门,今日我吕正就要让他们凤尾峰从玉山积云中除名!”
方介彷若接了圣旨之般:“是,吕师,弟子这便就去。”
“好大的口吻,我倒想看看是谁要让闭锁曲线峰从玉山积云中除名。”
倏忽,一道清脆嗓音从风中传打而来,宛若莺鸣长林。
云雾中,盈盈步出来一人。
来人容貌绝尘,眉眼如画,虽逾徐娘之岁,肌骨却细腻得犹胜少女,柔滑似玉,冰肌玉骨,一袭淡紫长衫迎风翩舞,仙气飘飘,犹比天人。负于身后的左手里边握着一支竹箫,那仅是一支普通竹箫,周身却萦绕着莹莹神光,漫绚多彩,奇妙物语,不可方物,隐隐可望一‘無’字篆刻于其上。
身后两名女弟子,身上淡淡青花长服婉约秀致,左边一人身段小巧,精致秀气,脸白如鹅蛋,胸前图纹星辰会聚,右侧那人纤腰柔身,桃颊芙腮,杏眼明皓,胸前图纹月凝于云,二人皆姿色出众,气质翩然。
“木峰主?”
李师苍白的面颊泛起一抹喜光之色。
来人正是玉清峰峰主…木夜离。
吕正面色微恙,疾忙拜礼:“木峰主,您怎来了?”
木夜离睨了他一眼,笑声有若清风拂扬,水波不兴:“怎么,本峰主率座下弟子前来闭锁曲线峰联谊,莫不成还须向吕师通报?”
“吕正不敢。”
吕正收尽先前姿态,一脸谄色道:“这般言来,那二人乃是木峰主座下子弟?”
木夜离并未言答,仅是淡淡一笑:“谅你也不敢。”
吕正脸面霎时涨得有如猪肝,甚为难堪。
木夜离又笑了一声,风轻云淡:“本峰主尚有要事与李师商谈,吕师是想旁听还是?”
“既是如此,吕正告退。”
吕正脸色微微泛白,拜了个礼后领着众弟子悻悻离去。
待吕正等人离去,
李师快步上前,躬身一拜:“谢木峰主解我峰之难,我闭锁曲线峰上下感激不尽。”
木夜离声音却陡然变得冷寒起来:“堂堂首席导师,竟连本峰尊严都护不住,难怪他人欺上门来,有何颜面立于诸生之前,他日又如何执掌峰舵?”
李师惭愧至极,无地自容:“木峰主训斥得是,李峥无能,败损峰威,屡遭强人欺凌,辱没峰门,万死莫赎。”
木夜离道:“那丫头呢?”
李师咳声道:“小师叔已归稽查院。”
木夜离看了他一眼,言道:“你元气大损,深创心脉,若无【无茎花】固元,恐难痊愈。”
李师沉咳数声,拜谢道:“谢木峰主关爱,李峥尚无大碍。”
木夜离陡然厉喝一声:“你们闭锁曲线峰就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就连那死丫头也是,死犟死犟!也不知随了谁?”
李师周身一震,连忙俯下身子:“小师叔生性伶泼,厌斥束缚,宗门规矩繁多…”
木夜离冷冷打断了他:“稽查院规矩便不多了?我看都是你们纵容出来的。”
“木峰主训斥的是。”
李师低着身子,聆听训诫。
木夜离斜了他一眼,说道:“此二人留于你峰多惹是非,还是由我带回玉清峰。”
水衫、灵音二人皆是一怔,同时看向了李师。
李师闭了闭目,微叹一息:“谨遵木峰主安排。”
“那丫头若回,让她上我那一趟。”
“是。”
“星会,凝月,我们走。”
“恭送木峰主。”
木夜离路过润九身边时,忽地停下脚步,她打量了几眼昏死过去的润九,眸光落在【泥骨剑】上之时,陡然异常明亮起来:“此子伤势不轻,同随我上玉清峰疗养吧。”
李师面露难色:“此子尚处禁足之中…”
木夜离微微皱眉:“怎么,还须我知会临揭阳不成?”
李师连忙低下身子:“李峥不敢。”
木夜离淡淡道:“开禁期满,本峰主自会将其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