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欢的哥哥赵小雨，算得上是小城里一个比较有知名度的人物。
当年他以小城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国内一所知名学府时，就曾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能考入这样的大学，在小城的众多学子中屈指可数，不少家长都以他为模范教育孩子。这也是老赵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虽然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本科毕业后，赵上雨又继续在母校硕博连读完成了研究生学业，成功被国内一家知名跨国公司选中。因为他为人诚实稳重，办事又扎实干练，深得上级领导的赏识，前年初被公司聘为东南亚区执行副总裁时刚刚三十出头，可谓少年得志。
去年十月份他去东南亚某国出差期间拜访了在该国国立大学任教的一位大学同学，同学同他聊到了该大学与国内高校之间开展国际合作的情况，赵小欢就读的大学便是其中之一。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在详细询问了留学条件和相关专业后，赵小雨相信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妹妹去该国立大学攻读研究生的机会大概率可以达成，而该国立大学汉语专业也是国际合作的重要项目之一，赵小欢本科恰恰是这一专业。于是他决定春节回来时当面向父母透露一下自己的想法。
老赵夫妇对赵小欢视同已出，加之她从小就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更是让他们格外喜欢。赵小雨也非常疼爱这个小他近十岁的妹妹，他总认为这个妹妹是上天赐给他们家的礼物。
赵小欢的身世一家人更是守口如瓶。在赵小欢小的时候，经常有小孩说她是捡来的，每次她哭哭啼啼地回家问母亲时，都被胡玉珠以不要听别人乱说为由化解。长大以后，曾经经常见面的渔民也都因为不同的职业选择而各奔东西，加之民众素质的不断提高，反而没有人再在赵小欢面前提起这件事了，出身的疑问也就慢慢淡忘。
当儿子提出两年后要将妹妹送出国留学时，胡玉珠第一个反对。
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和老赵的年纪逐年增大，儿子媳妇在身边照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本来她心里是希望女儿最好能留在身边工作，好有个照应，至少不要离得太远。就算是读研，国内一样也可以读，没必要非得去国外的。
老赵并没有立即反对。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打骂。如果跟女儿提出让她毕业后选择回附近的城市找工作，他相信自小就乖巧孝顺的女儿一定不会反对，但儿子的建议对于女儿今后的发展来说，明显更好。更重要的是，女儿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在儿子的不断劝说下，老赵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同意儿子的建议。胡玉珠也是识事理之人，心中虽然舍不得，但为了女儿将来的发展，也只好勉强同意。但要求他们在女儿大学毕业前暂时不要将这个打算告诉她，以免反而造成她学习上的分心。老赵和儿子表示同意。
有些事情，你越是不想它来，它越是来的快。
昨天中午，赵小欢告诉母亲晚上要同苏森一起去看电影后，胡玉珠就知道这不只是看一场电影那么简单。赵小欢虽不是她亲生，但自小就跟她一起生活，女儿的心思她岂能不懂？
当她逼着女儿说出晚上跟谁看电影时，女儿那红红的眼圈，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小欢考上大学的那一年，胡玉珠曾半开玩笑的跟女儿说，如果在大学里遇见好的男孩子，可以带回来让他们老俩口参考参考。女儿却说，她的男朋友不会在她的那所大学里。一直以为女儿是因为害羞才这么说，原来她是早已有了意中人。
“女儿肯定喜欢苏森。”老赵午睡起床后，胡玉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
“怪不得她一直不肯找男朋友，原来如此。”老赵点了下头，接着说道：“今晚他们已经约好了，如果不让她去，恐怕拦不住。不如晚上回来后你直接把小雨的打算告诉她。”
“告诉她有用吗？女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胡玉珠不同意。
“你先告诉她，看看她是什么反应。”老赵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其它好的办法。
等到赵小欢看完电影回来后，胡玉珠本打算把事情同女儿挑明，一看女儿笑嘻嘻的样子，她就知道这样做肯定没有用。
苏森这个孩子他们也是很喜欢的，同时他们也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错。但如果女儿交了苏森这个男朋友，以后再要求她出国留学，她肯定死活都不会同意，除非苏森能同她一起出国，但这种可能性又微乎其微。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到女儿今后的发展，这是他们接受不了的。
女儿回房休息后，老赵同胡玉珠一直商量到了半夜，最后决定从苏森那边着手。苏森从小就非常关心赵小欢，这点他们看得出来。如果告诉他小欢将来要出国发展，为了不影响赵小欢的前途，苏森极大可能会主动退出以便成全赵小欢。
我们的文化里至今仍然存在这样的现象，家长总是热衷于在孩子面临选择时，提出更偏向于功利的建议，至于孩子是否真的开心，是否能真正给孩子带来幸福，则往往不考虑或者考虑的太少。
我们总是以关心为名。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赵夫妇最终决定棒打鸳鸯。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赵小欢根本不知道哥哥打算在她完成本科学业后让她出国的事情，对于要不要出国留学，她其实毫无兴趣。她更不知道今天一早父亲给苏星打过电话。
她想，苏森关掉手机肯定是出了什么情况，虽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首要的是先要把事情搞清楚。
这个聪慧的女孩稍作冷静，决定先拨打114查询苏森家的固定电话，如果还打不通，就向她爸要苏星叔叔的手机号，再不行就直接去苏森家，总之要先联系到苏森。
苏森家的固定电话并没有销户，是以他爸的名字登记的。
赵小欢用发抖的手拨通了电话以后，唐静接听了电话：“请问你找谁？”
“您好，阿姨是吗？我是赵小欢，苏森在家吧，您能叫他来接电话吗？”赵小欢的声音也一样有点发抖，其实这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听着女孩那头有点颤抖的声音，唐静不知如何作答：“你稍等。”
唐静放下电话赶紧往书房跑。
“苏星，小欢打电话来了，怎么办？”
苏星也吃了一惊：“什么？小欢打电话来了？”
“嗯，打的咱们家固定电话。”唐静说话时有点气喘。
“赵小欢的电话？”不知什么到时候，苏森站在了书房门口，说：“我来接。”
“我是苏森。”苏森拿起了电话说。
“你怎么把手机关掉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听见苏森的声音，赵小欢责怪道。
苏森似乎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关掉手机是因为我不想再骗你了。”苏森回答道。
赵小欢说：“什么不想骗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苏森咬了咬牙，说道：“我昨天晚上回来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再骗你了。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赵小欢在电话那头追问。
“其实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苏森说出这句话，仿佛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听见儿子说出这句回答赵小欢的话，站在屋子过道里偷听儿子讲话的唐静难过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苏森能听见电话那头赵小欢急促的呼吸声。
“小书生，你别吓小欢姐了。我知道你没有女朋友的，你昨天晚上刚亲口告诉姐姐的。”稍作平静，赵小欢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快跟姐说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小欢姐。我明天就去女朋友那边，然后等开学了再跟她一起去学校。”苏森提高了声音。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赵小欢电话那头近乎声嘶力竭的叫声吓了苏森一跳。
“真……真的，我明天就过去。”苏森忍着眼泪，说：“对不起，小欢姐。我不该骗你的。”
“到底是真的假的？”赵小欢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
苏森继续说道：“是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赵小欢一字一顿地说：“快给我滚，你这个小骗子，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
嘟嘟嘟……电话已经挂断，苏森呆呆地站在电话机旁，握着话筒的手抖个不停。
从女儿房间传出来的哭泣声让站在楼梯口朝楼上张望的胡玉珠不知如何是好。
老赵并没有去渔塘，在给苏星打完电话后，他就一直坐在停在离小区门口不远处的车内，思考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已经十点多钟，大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雾了。”老赵自言自语。
胡玉珠给他打来了电话：“苏森应该是主动跟女儿分手了，我听见她在房间里哭个不停，弄得我心慌意乱。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了妻子的话，老赵深深叹了口气说：“你去劝会儿吧，我等一会回去。”
老赵裹了裹衣服，闭上眼睛仰头靠在座椅上，思绪慢慢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