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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为世界立下靶子

佚生本来睡得很香,叫醒一个真睡的人有很多方法,大吼大叫是最直接的一种。

对一个沉湎于梦乡的人,强行脱离程序是绝对不符合天性的,其恶果就是大名鼎鼎的起床气。

我们将这个关系的主角换一下。

如果睡着的是这个人的思想人格,那么一旦有什么爆发性的思维冲击轰入脑海,同样会有严重的后果。

也就是所谓“灵魂起床气”

学名:“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综合征”

佚生是一个较为特殊的范例,祂的思维一直是全面开弓状态,即便是高负荷运转也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的思考需要,在祂可歌可泣的决绝努力下这种本不应存在的恐怖平衡竟然就维持了下来,仿佛那个著名的象征着梦境的不倒陀螺。

完全出于无奈。

曾试过自毁形象这种土办法。

其实对于自己的扭曲魅力,如果控制不当,会造成要么是狂热殉教要么造成疯狂的模仿,无论自己干了多么不可思议的恶心事都会立刻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反之如果自己开始主动向魅力靠齐就会迎来一波战争级鲜血供奉。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须恰到好处,正反皆不可越界。

恰到好处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凭借祂本人的意志,这种平衡应该还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佚生顺从地抽脚回到了安全范围,好奇地向招呼祂的人走去,这对现在祂来说倒是稀奇体验。

“好久没有人这样说过我了。”

再来。

多来!

快快涌来!

吼我!

意外就在今天凌晨发生了。佚生完成一天的社会任务安然入眠,不论是睡眠用具,姿势,呼吸频率,声音和光线环境,头脑放松程度都达到了完美的科学标准,这时祂必然是像个婴儿那样酣睡,绝不把疲劳留给第二天,祂别无选择。

直到一声倒霉的巨响。

头顶的灯碎了。

佚生在不应该醒来的时候醒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也没什么,倒头再睡就是。

佚生不行。

祂慌了,少见地慌了。

“这不是早上,而且我醒了”

“我听到了什么”?

四顾,无事。

透过窗,眺望,似乎无事。

抬头,灯碎了。

“灯怎么会碎?”

“难道我已经能影响物体了?”

“碎了。”

“……”

冷汗涔涔直冒。

“我怎么知道只有这灯碎了?难不成……早就开始了?所有的一切早就因为我开始碎了?!”

在最紧张的时候突然吓一下子会吓死人的。

“从头到尾,真是一个可笑的错误!我碎了,世界就好了!”

破碎的灯撒下辉煌的光纱。

祂就像被梦魇袭击大吼的人,疯魔起来。

“由此类推,我还可能有其他潜在错误,通通都是可笑了!”

“而且这种错误的数量……基于其常见性,可能多到根本无法估计……”

“如此看来,我岂不是一直在犯空地上的奶牛式的错误?亦或者是农场主的自以为是的鸡?”

“所以不难推断在我的视野之外……我根本什么都没能做到。”

“不能这样想,认识空间必然是有限的,在认识的边缘出现未知是正常现象,不能因此将其类推到已知领域……”

“什么是已知领域?我可以完成的任务还是我可以解释的现象?可以解释就代表正确吗?什么样的解释算作是正确?如果正确是相对的,那么这种相对的界限该怎么划分?什么是完成任务?怎样才算是完成任务?如果完成是相对的,那么完成和未完成的界限是怎么划分的?不,我当然不能陷入飞矢不动式的逻辑陷阱,可是为了照顾思维必须划定一个模糊的标准,那么现在人类思维使用的一般标准是合理的吗?当然物质社会有序运行的事实证明了这一合理性,但随着系统天然的混乱趋向运动这种合理性又能维持多久?我又怎么证明事实状况不是已经处在崩溃的前夜?即使它距离崩溃尚早,那么对于我个人来说,日常的完全饱和思考根本不会给这一预警机制提供任何空间,如果我无法分出任何时间来完成这一反思那么此时此刻由于灯碎了而偶然多出的思维空间反而成为了最后的选择机会……不,我可以避免这个闹剧发生,我必须遵循奥卡姆剃刀原理删去相对不重要的思维空间来为这一大规模思考让路,……不!这样不就成了我因为某种杞人忧天式的闹剧而放弃眼前的实在生活吗?!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要如此在意这个一般标准的变化?对,我要保持高效的完成日常任务,这一标准的作用是防患于未然!是保护和平!是拯救世界!它是有意义的!它是有意义的!那么我为什么要保持高效的完成那么多任务呢?因为这样就能让我的思维时刻保持濒临崩溃的状态…………了?”

……

……

死机。

……

……

死机。

碎!

都是可以碎一碎的!

破碎的灯叫醒了祂的身体和灵魂,也叫醒了身体和灵魂的起床气。

此时人是处在一个很危险的状态的。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尤其对于没心没肺的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但是佚生受不了这个。

作为一个走火入魔的人肉机器,这样的错误指令必然导致死机。

祂像一只鸭子一样瘫在床上,不住地发抖,汗水浸透了舒适的白卧床。

嘴唇青紫。

靶子式瞳孔开始水纹般扩散。

抱紧自己,但无济于事。

……

佚生不是没被人吼过,这次不同。

这才是正确的时间点,此时此刻就是祂心中“应该有什么人来吼我一嗓子”的时间点,也许这可以契合祂心中某种理想的戏剧性,又或是满足其潜在的被拯救欲。

佚生刚回头就可以看到一张威冷的脸,她的疲惫姿态与环境构成了一种慵懒的和谐,侧靠在顶楼边缘,在佚生横向视野的尽头恰到好处地出现。

“我们认识吗?”佚生走近,不伴随任何拘束,这是祂不好形容的亲切感觉,如似曾相识。

“我是佚生,您……”

“奇彩。”她干哑着开口,是好久没喝水了。

说着他伸出那只让佚生别扭好一阵的手,两人的手轻轻的握了握。

枯槁,不像手,像一截树杈,能摸到每一根骨头,没有温度,与那张饱满的脸绝对不同属一个身体。

很遗憾,是的。

可恶,明明脸是完美的。

“来,坐。”

两人坐定,楼顶地板有些凉。

“现在是天大的关头,一念之间世界存灭。”奇彩捏着鼻子上的汗。

“果真!”佚生叹气,祂哪里承受得住这种事?

“尖峰沉降。”奇彩抛出一个词汇。

“嗯?”

尖峰,也就是顶峰,山岳最高点的区域,是一览众山小的地方。

但是它的高度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它脚下的无数实体撑起来的。

“佚生,你对‘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部小说‘这种观点是怎样的看法?”

“戏谑地说,我最近几年经历的事情净是戏剧了,我真的这样怀疑着,甚至在必要时相信着,祈盼着那所谓的作者能够拯救我……”

“那理性地讲呢?”奇彩深邃的眸子在吸收佚生的注意,她那双剔透的眼睛似乎无视了佚生的那对靶子。

“只要我改造世界的能力足够强大,这就是质和量的问题,在允许的范围内改造一切可以改造的,安排几个人的生命轨迹易如反掌……所以……”

“所以?”

“这种观点只不过是不那么精确地陈述事实罢了:我们就是和自己同处一个世界,甚至一个城市,一个街区的人笔下的角色,只不过那作者暂且不能知晓并且左右我的一切罢了——而这也是早晚的事——『创作』或是『被创作』”

奇彩:“进一步说,你是谁的角色?”

佚生:“……他们的?”

“谁们?”

佚生朝楼下指了指。

“所以究竟是你掌控他们还是他们掌控你?”

佚生:“这……可他们毕竟唯我马首是瞻”

奇彩:“为什么呢?”

佚生:“这正是我想要知道的。”

奇彩:“既然你相信着‘作者‘的存在,我就是他的使者。”

佚生:“我是什么天选之人吗?”

奇彩:“No”

佚生:“那么……”

奇彩:“你就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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