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咔嚓”“啪啦啦”,睡得正酣的朱墨下意识地睁开了沉甸甸的眼皮。黑漆漆的宿舍在那一瞬间被一道白光照亮,环顾四周,舍友们或埋首被中或半晾在被外,轻轻浅浅的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散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轻叹一口气,朱橘扒拉着被沿直接没过头顶,闭上了眼,静待那巨大的轰隆声的到来。这一夜,江城迎来了梅雨季的初雨。
没有早八,朱墨一直放任自己睡到了九点。下着大雨的早晨,分外地好睡,一时竟辨不了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背上电脑,打上雨伞,提着从粥铺买的南瓜小米粥,朱墨踏上了去图书馆的小路。刷卡,踏上咯吱作响的木制台阶,找到最爱的倒数第六排靠窗座位,朱墨满意地放下背包。吸管戳进粥杯,轻啜一口甜津津的南瓜蓉小米糊,朱墨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古松树在初夏的大雨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后山的泥土酵香和雨水的微腥,一时静谧如太古。
发呆了半晌,手机的日历提醒突然开始震动,“西方戏剧鉴赏课结课论文”赫然在目。该死的,气氛一下子被考试周的淫威搅得支离破碎,一瞬间翻书声、敲键盘声、打水声以及冲厕所声突然灌进耳朵并持续增大音量。这,才是考试周的真正日常啊。翻着任课老头给的各类字迹模糊、扫描歪斜的PDF参考书,平日里亲切熟悉的方块字瞬间扭曲成了楔形文字。手滑着触控板,这知识,却一点不进脑子。朱墨暗骂:死老头子,都期末了才布置大论文,写就写吧,这PDF搞得跟盗版扫描一样,给鬼看嘛?!算了,还是找纸质书看吧,为了ddl,找书是最后的妥协。
穿过一排排深棕木架,欧洲文学,I533.073,《易卜生戏剧地理空间研究》,到底在哪里呢?朱墨在狭窄的书架间辗转腾挪,上翻下找,易卜生传、易卜生社会哲学都有,怎么唯独这本没有,明明可借复本还有一本。照朱墨那个社恐心理,放在平时,宁可自己花半天事件找也不会麻烦别人,可ddl在即,实在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可以浪费了。“那个,同学你好”,朱墨微腆着脸,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问着借阅室值班的同学,“我想借本书,系统显示还有一本可借,但是架上没找到呢~”。值班男生的目光从手上的线代习题中依依不舍地撤走,隔着厚厚的眼镜片儿找到话音的主人:棕褐色的瞳孔冷静镇定,淡玫瑰色的双唇轻抿,但白净的小脸上泛起的红晕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心情,一袭棉质藏青碎花长裙伴随着身体的微颤发出细细簌簌的轻响。“咳咳,啊,你好”,男生咳嗽了两下,略显尴尬地掩盖自己一时的失神,“同学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那边角落里找一下,可能刚刚归还,还没来得及整理”,边说边指向了背阴处角落的堆满了书的小推车。“好的,谢谢你了”,朱墨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地微笑表示谢意,便转身去了稍显昏暗的借阅室角落。轻轻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洋甘菊香味,男生呆呆地想“她好特别”,随即暗骂自己,“想peach呢,后天线代小测它不香嘛!”
朱墨伸出自己的爪子,像捡拾破烂的流浪汉扒拉着那一堆快要溢出来的书,“明朝那些事儿,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莫言,桐华……唉,到底在哪里呢”,提了一下稍稍下滑的领口,朱墨换了个蹲坐的姿势继续翻找。“哈,原来在这里呀”,捏着书脊,朱墨开始奋力的往外扯。“同学,你在干嘛呢”,一道严肃的声音从头上炸开,朱墨慌忙抬头,借阅室负责老师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射,“啊,老师我在找这本书”,朱墨随即捧上那簇新的《易卜生戏剧地理空间研究》。老师接过,打开了封底仔细看了下,“不好意思同学,这本系统信息码有点损毁,我们要收回处理,暂时不可借阅,你再找找其他的吧。”朱墨的脸早就变成了一颗熟透的小番茄,“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哒哒哒”,负责老师的高跟鞋终于走远了,朱墨连忙从厕所出来,脸上还带着降温洗脸的水珠,“我拍两张照片总可以吧”,找准机会,朱墨猿臂微伸,够到了浅咖色的封皮,自觉缩到角落,打开闪光灯开始拍关键章节。
打开书的一刹那,朱墨感觉自己有一点晕眩,“一定是昨天晚上被雷吵到了”,自我安慰,但这晕眩感却越来越强烈,眼眶里的景象像是开了高糊滤镜,带着一层扯不开的雾气,大的不得了的马桶抽水声也开始逐渐远去。朱墨使劲晃着脑袋,“怎么回事儿”,朱墨的手逐渐不受控制,软软地摊在肚子上,仿佛从不曾属于这具躯体,“啊!谁来救救我!”,可这声音却未能通过声带摩擦震动传播到空气中……
“呼呼呼”,耳畔传来小时候在月台听过的列车驶过的声音,“啊”,朱墨微微唤了一声,嗓子有些干哑,慢慢睁开了眼睛,“唰唰”,反复眨了几下,朱墨这才意识到她现在正处在一个巨大繁忙的捷运站类似的地方,只不过在这里,车厢呈现的是诡异的透明色,搭乘的是长着尖尖耳朵、皮肤苍白且身形瘦削的生物。“等下,尖耳朵!Giao!这踏马还是人嘛?!”朱墨忍不住开始爆粗口,同时,一阵陌生的恐惧感席卷全身,敏感的肌肤上爆出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你好小姐,你挡着我的路了”,一个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朱墨耳畔响起,在朱墨身上投下一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