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草莓牛奶的份上”,朱墨悄悄对自己说。
一包用麻线扎好的杂灰色毛呢四方布包出现在了朱墨面前,“昨天带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叫醒你洗澡”,男子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薄薄的耳朵尖有些血色,“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白色的木门嘎吱嘎吱就要合上,“等一下!”,朱墨眼疾手快地攀住门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昨天为什么要那样做?!”朱墨深棕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单字芥”,精致的喉头紧了紧,“至于为什么放你在隧道里,我认为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可以更加清醒的意识到现实与幻境的区别。”“至少对于我自己来说是这样。”后半句话音逐渐模糊,像是在用牙齿咀嚼空气。随之,卡在两人之间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合上了,门外的足音不知为何带着一丝沉重和疲惫。朱墨捧着灰包呆立半晌,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她从那片墨蓝海洋中看到一些涌动的暗流和将生未生的寒气。“面对死亡的时候……”,朱墨轻轻念着,“的确是一个好的方法,芥。”
轻轻拢起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朱墨低头嗅着发梢,“啊,的确需要洗澡了。”拆开裹得四方的布包,里面是一件叠的有棱有角的奶白色罩袍,没有多余的花纹或者装饰,绒棉的触感细腻温和,轻轻抖开,朱墨在后领口发现一行小小的藏青色刺绣,“pour mon chéri petit fils”,“给我亲爱的儿子”,朱墨忍不住读出了声。原来是他幼时穿的衣服,原来这个世界也说法语,应该是母亲给孩子亲手缝制的吧……朱墨觉得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罩袍取出后,下面还有一件墨蓝色的毛呢披风,领口围着一圈蓬松柔软的纯白的毛领,预示着它优良的抵御寒冷的能力,后领口依旧是一行小小的“pour mon chéri petit fils”。大衣取出后,一张米白的挺阔的卡片静静躺在灰色的织物上,“没有合适的衣物,深感抱歉,有需要的话可以到右手边长廊后面的第三间找我”,瘦削却有力的字一如其人。朱墨的长睫微颤了两下,将卡片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披风和外包的灰布都被放进了房间角落的橡木柜中。
提着罩袍,朱墨在一副巨大的只泼了些许墨点的装饰画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拐角,拐角尽头是另一道小门。轻轻旋开,一座洁白无瑕的瓷质浴缸映入眼帘,墙壁上挂着两个藤编小框,一个里面放着几卷蓬松干燥的毛巾,另一个里面装着两个琉璃罐,里面是透明的胶状液体。放好半缸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朱墨慢慢将自己浸入水中,感受着水线一丝丝的漫过背部,直至脖颈。微烫的水给身体带来一阵阵战栗,朱墨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连日来的慌张、无措、紧张、难过、恐惧慢慢从身体中流出,渗入水中,化为无形。
擦干头发和身体上的水渍,朱墨看着镜中的自己,瓷白的肌肤此时泛着斑斑的红,漆眉愈黑,樱唇愈粉,深棕色的眸子如同某种鹿科动物,透着些许湿漉漉的纯真。缓缓将白袍从头顶套入,最终奶白的袍子最终停留在了脚踝处。透着镜面的水汽,朱墨有一瞬间回到中古世纪的欧罗巴大陆的错觉,尤其是在头发上裹上了一层毛巾后。回到主房间,朱墨将床铺的睡痕一一抚平,拣去散落的褐色发丝,最后拉开了蕾丝窗帘,让暖橙色的光芒洒满房间。朱墨坐在窗沿上,仔细打量着这一陌生的世界。根据远处的山峦和几近模糊的海岸线,可以猜测到,这个住地在一处山峰上,并极有可能是在一座天然形成的洞穴之中。透过窗户有限的视角,朱墨并没有发现其他显示有人居住的迹象,显然,这是一处远离尘世的隐居之地。慢慢探过窗户向下望去,只见嶙峋的峭壁和斑驳的岩石,只一株蔷薇老藤盘根错节地攀援而上,绽着星星点点的玫红、浅粉和乳白。朱墨缓缓拉近一节花藤,小心翼翼地折下一簇,插进了小几上的琉璃瓶中。
一阵山风突然席卷而过,吹落了半山蔷薇花瓣,星星点点,如梦如画,几欲成梦。“啊欠”,一声猝不及防的喷嚏瞬间将意境毁坏将尽。朱墨这才发现,室内和室外的温差不是一般的大,一直待在暖和的房间里竟一直没有发觉。从柜中翻出那条杂灰色的毛呢布,反手披在肩上,再用包扎的麻线缠绕两圈固定在腰间,一种粗糙的温暖瞬时包裹全身,就像刮着寒风的放学路上奶奶用一件大衣服从头包到脚。拆开裹头巾,一股熟悉的淡松木香味氤氲了整个房间。以手做齿,朱墨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还带着点潮湿的长发,让它们尽量通顺。边梳理,朱墨边开始了眼前情形的分析:穿越,精灵耳朵,身形瘦长,住在悬崖上,语言相通,还有一些会从眼底弥散的忧伤……“真的是有够复杂啊,我只是个在考试周殚精竭虑写论文的平平无奇的划水选手,居然就这么穿越了?!”朱墨手上不禁加重了力道,几根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结“啪”的一声被扯断了,“唔,好痛!”面部一阵抽搐。
带好房门,朱墨决定去找芥,毕竟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唯一认识接触的人了。“叩叩”,朱墨盯着洁白的木门,垂耳倾听门内的声音。轻轻的细碎声响后,门一下从里打开了。“你来了,请进”,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朱墨侧身进了房间,内部有些昏暗,窗帘依旧紧闭,眼前暗了几秒后终于适应了。房间内部陈设并不复杂,一张铺着黑色床单的大床占据了中央,旁边是宽大的榉木书桌,一盏复古绿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旁边是两张浅灰色的小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沙色的盖毯。几座高大的榉木书架充当隔断,将房间分成了几个部分。“坐吧”,芥稳稳地坐在了沙发上。朱墨小心地抚平裙子,坐在了芥的对面。对面的人影突然开口:“这样穿,很好看。”朱墨的心头突然一跳,像是漏了一拍,脸颊上又是一片温热,“谢谢。”朱墨悄咪咪地垂下了头,又抬头偷瞄一眼,不巧,正好被一双有些深沉的眸子捕捉个正着,一时间空气里一种别样的因子迅速的发酵升温,和着淡淡的松木香味,营造出一种名为“暧昧”的香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