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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黑户

始皇三十七年三月初三。

上郡高奴县。

新泽乡名字由来是新泽这一条大河。

在秦朝,这是黄河的支流之一。

两百年前,这里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土地,直到有人涉水而来,在河堤之上建立起了第一个驿站。

两百年,驿站依旧在。只是初时的茅草屋,已变作木制的简陋屋舍。

供往来的行人吃食居住。

往东,是高奴县县城,往西便是新泽乡的地境。

三天之前,童子就曾从新泽乡来过这里面,显然是为了高岭村榕树下的宝贝来的,但看他面色阴翳的模样,显然被人捷足先登。

至于是谁,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

真是命大!

当天童子就搭着小船离开的新泽乡,顺着新泽渐渐离开了高奴县。

船只消失的夜晚,北风急促,卷来几片雪花,舍人合上了房门。

三月的天,上郡依旧显得寒冷。

烧柴火的僮仆为往来的客人暖好了炕,铺上了一层茅草。

作为驿站主人的舍人自然不需要做这些。

他看在藤椅上,哼着楚地的歌谣。

上郡不比吴中楚地,这里的酒和人,都没有故乡烈。

正想着,叩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在开门之前,以衣物遮盖住别在腰间的短刀,而后开了房门。

舍人一脸谨慎地看向来人。

来人身穿黑衣黑袍,头戴斗笠,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清楚模样。

“可有照身贴?”

黑衣黑袍的青年摇摇头,还说了一句“谢特”,只不知是何处的方言,然后就离开了。

舍人合上了房门。

又是一个黑户!

舍人拔出了短刀,思忖着可否追上去,割下对方头颅以充军功,但又有些迟疑。

时代开始变了。

听说有求长生的炼气士响应始皇帝诏书而下山,时人隐匿桃源之外,与世隔,而无交流,没有照身贴实属正常,隔壁定阳县就曾有过舍人欲杀炼气士而反被杀之的传闻,一时间,他很难判断对方是否为黑户。

而黑户在秦国并不少见,有些是六国贵族中的顽固份子,有些是犯了重罪的囚犯,多为流窜于法网之外的极恶之徒。便是黑户,一人只怕也难与之争锋。

舍人思忖良久,最终吹灭了油灯。

而此时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终于露出了相貌。

自是白衡无疑。

白衡看了一眼驿站。

这并不是第一所拒绝他的驿站。

从鸟啸峰下山以后,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他也是真没想到,秦国居然也有身份证,而且还没有办法伪造,旅居之人无照身贴,囚之,杀之,是秦国常有之事,在此之前,白衡就已有数次经历,而对于这种情况,这就只能说一句“淦”!

白衡在驿站旁的榕树下等了许久。直到灯光熄灭也无人外出之时,才放下了防备。重新带上斗笠,拿起摆放在榕树旁的青铜剑。

“这家店主人居然没有提刀追出来,看来也算我运气不错。”

都说作法自毙,商君就是死在自己制定的秦国历法之中。和白衡类似,因为没有照身贴而无法留宿,最后被秦军抓住。

现在,白衡面临着和商君同样的问题。

黑户被抓到,只有两条路可走。

枭首或是徭役。

要么去修长城,要么去修秦始皇陵,不管哪一种,白衡都觉得自己是无法或者回来的。

白衡吐了一口气。

店家运气还算不错。

若是拔刀夺门追杀而来,免不了又是刀戈争锋,手下另添一条亡魂罢了。

他杀人了。

准确的是,是杀过人了。

新泽乡高岭村。

从溺婴河爬起后,就直接去了高岭村。

在那树下,寻到赶尸人所藏的木匣。

木匣中只有一片兽骨。

其上所刻并非秦国小纂,看模样应是魏国文字。

毕竟,上郡最早就是魏国领土,后被赠与秦。

秦皇书同文,使天下皆习小纂,但七国文字未曾灭绝。

白衡看不懂魏文,甚至也看不懂秦国小纂。几个字勉强看的懂,其他的只能靠猜。

溺婴河在高岭村内,所以白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重视,但出村就出问题了。

无照身贴,亭长派人缉拿。

那是白衡第一次见识到刀戈,手里的青铜剑就是从高岭亭长手中缴获而来。

以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一道长六寸的伤疤,卧在他胸前,只是被衣服遮盖罢了。

新泽乡应是待不下去了。

高岭亭长被杀,虽说至今不曾有公文通缉他,但这是迟早的事情。

总有人见过他,不论是伤前还是伤后。

高奴县很大,从高岭村走到新泽乡边缘已经穿破了三双草鞋。

草鞋一开始穿着自是扎脚,难受,时不时磨损脚皮,这是常有的事,再过着时日或许会好一些。

河上摆渡的老头还没来,但小船上萤火微亮,蛙声一片。

白衡远远瞧见三两人影,手中一根细长的竹棍挑着猪尿泡吹成的气球,里面装着新抓来的萤火虫,在沼泽地里抓田鸡。

未来的田鸡,价格昂贵,还可能被罚款或是坐牢,那里像现在,吃田鸡的大部分都是穷人。

白衡自嘲了一番,蹑手蹑脚走过去。

“咻!”他还不曾靠近小船,耳边破风声响起。

这半月来,他听惯了这种声音。

抱头弯腰翻滚,而后抽出青铜剑。

看来还是躲不过去。

驿站里灯火渐明亮,门扉已开,舍人手执秦弩。僮仆在旁为其奉上短刀。

“居然没走,胆子也大。”舍人放下秦弩。

秦弩射程虽长,战阵中,弩阵可谓杀伐利器,可而今,一人一弩怕也对付不了眼前这人,更何况这是晚上,精准度大大降低。

这些也是次要原因。

男人,就该刀对刀,剑对剑。

一人生,一人死,这才是吴中人的追求。

他放下秦弩,拔出短刀,漫步向白衡走去。

原本他放弃了对白衡的缉拿,但回到驿站,越想越气,又岂料白衡压根没走,反倒被烧炕的僮仆撞破,这才有了此前一幕。

白衡也没想到会有现在这一幕发生。

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而那些沼泽里抓田鸡的少年青年们早已退去。

僮仆时刻握着秦弩,一旦舍人败了,秦弩就是最后防身利器。

白衡拔出青铜剑。

“咦!”舍人看着白衡的剑发出惊叹之声:“看来高岭亭长是被你杀了,还夺了他的剑。”

青铜剑暴露身份,又不是第一天了。

这高岭亭长真是一爱显摆之人。

整个新泽乡的秦吏似乎都认识这一把剑。

“这家伙总说他的剑与越王剑同炉而出,虽是吹牛,但确是一柄宝剑,而今落入你手,看来是上天眷顾于我,宝剑合该落入我手。”

杀吏可是重罪,丢去徭役修长城都算从轻,重责枭首。

若是所杀官吏级别高,掉的也不是一个人的头那么简单的了。

“你的人头,怕是要值上千钱了。”舍人呵呵笑着:“你可见过千钱?”

他比划了一下装钱袋子的规模,好家伙,比白衡脑袋大多了。

秦国货币是半两钱,是一种圆形方孔的青铜货币。

所谓千钱,也就是一千个半两钱。

“高岭亭长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然后他就死了,你也一样。”

已不是第一次战斗,但仍旧紧张,同时,又有些期待。

白衡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破舌尖,口中含着一口血,以备万一。

正此时舍人冲过来。

没有多余的招式,就是最基础的劈,斩,削,扫。

只是对方力气大的吓人,白衡出剑阻挡,时常被震得虎口发麻。

你来我往,月光下只看见刀剑霜白,听到金属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那舍人的战斗经验比白衡不知高出多少,这一劈后使劲往下压的同时,一脚踢到白衡膝盖上。

白衡吃疼,控不住身子半跪在地。

那舍人居高临下,硬是靠一把短刀将白衡压的死死的。

而后正欲出手割下白衡脑袋时,只听见“噗!”的一声,一口浓痰混杂着一口鲜血被白衡从口中吐出,糊了舍人一脸。

白衡趁机逃脱。

那舍人刚刚抹掉眼睛上的血,然后劈头来的一剑吓了他一跳,刀挡了一下,然后被白衡一脚踹飞。

活学活用。

他刚落地,就有一道白光紧跟着他,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果然是好剑!”

他口中吐血。

这一剑已刺穿了他的胸口,疼痛涌来,死亡随之而来。

而此时,弩箭射来,白衡没注意,腹部中箭。

“淦!”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然后看着那重新搭上弩箭的僮仆双眼满是恨意。

他往后跑,滚进了一旁的沼泽地里。没入了黑暗之中,让那僮仆一下子没了目标。

那僮仆也不傻,当即背靠着木墙,手里弩箭不敢放下,几乎不敢眨眼地看向视线所能看见的地方。

紧张,很紧张。

舍人被杀了。他不能逃,碰见这种情况,秦律不允许他逃跑,不然的话,就要受刑。

驿站中虽然住着人,可此刻也不会轻易出手。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僮仆只能期盼屋内油灯不要熄灭的那么早,好让他始终能看得清,又或者天快亮些。

但事与愿违,油灯并不能支持多久,一刻钟以后就开始逐渐暗淡,最后熄灭。

熄灭的瞬间,僮仆推开房门,就要近前去,而后就被某个东西一把拉住。

异物进入身体的感觉原是如此。

金属箭头穿破心脏,瞬间血流如注。一下子让他失了力气。

泥!

这家伙浑身都是泥,在夜里的确很难被发现。

白衡拔出了箭,血染红了一片。

随着重重的倒地声,僮仆眼神失了光彩。

白衡则踉踉跄跄地从舍人身上拔出了自己的青铜剑,捡起地上的短刀。又看了一眼驿站。

一刻钟以后,驿站被熊熊大火所吞没。

等到黎明时分官府的人来时,此地已是一片焦土,几具尸体已经焦黑一片,分不清楚谁是谁。

新泽乡一连发生了两件大事,这引来了高奴县的注目。

县尉亲自带人进入新泽乡查案。

最终,隔了三天,凭借众人的三言两语拼凑出一幅人像画来。

画中人与白衡有七成相似,并且很快传遍整个高奴县。

高奴县城之外,人影憧憧,多是想见识一番如此胆大之人模样的吃瓜群众。

三月初九,一连数十天的长途跋涉,童子终于从新泽乡到了这高奴县城之外。

和所有吃瓜群众一样,童子也在此处围观,不过他个子低,仅凭自己难以看见通缉令,他被道人与赶尸人高高捧起,也见得其上图像,自是认出了白衡。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杀人放火,隔天便出了告示,看来是尚未出了高奴县,也省得我遍寻天下去寻你。”

童子拿出怀中照身贴,与身后之人一同入了县城。

而同时,高奴县外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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