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里,又是正午时分,日头热辣。
站在街旁的女子抬起被青色薄衫覆住的皓腕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朱唇微撅。
“这鬼天气,早知道就不出门了!”懊恼的一跺脚,倒是小女儿情态十足。
这里是京城的闹市,古韵十足的房屋、琳琅满目的货物、熙攘喧闹的人群,处处皆是吸人眼球的景致。
女子却不知,此刻她已成了不少人眼中盖过周遭一切的美景。
尤其是男人。
宽大的青纱衣也笼不住的曼妙身段,青丝高绾,肤白如脂,在日光下泛着一层柔光,即便是未曾瞧见正脸,也美得让人屏息。
被人盯得太久,女子似是终于发觉,顺着一道道惊讶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的目光,女子微勾唇角,展颜浅笑。
这一笑,周遭的景致顿失颜色。
“嘶……”
远远的,传来一阵抽气声。炎炎烈日之下,那些看向女子的目光似乎变得更为灼热了些。
……
季寻欢不是不知道自己生得好看。
不过,她心里更有自知之明,比起她的那些姐儿们,她的样貌身段实在算不得什么。今日出门前她虽刻意打扮过,却也并未料想到会收到如此好的效果。
此时此刻,季寻欢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在告诉着她自己——她爱死了这样的目光!
琢磨着要不要继续摆几个姿势给那些目光似已经长在她身上的男子看一看,人却已经先动作起来了:飞翘的屋檐下,面容娇艳的少女半垂了眸子,长而卷翘的羽睫在面上印出小片阴影,颊上是被烈日晒出的薄红,似羞还羞的模样不知引得多少定力不够的男子身下一紧。
这些,季寻欢自然是不知的……
今日她不过起了兴致想出门看看外头的热闹而已,并无旁的打算。
夜里的街市更为热闹,对她这样姿色出众的柔弱女子来说却并不是适合出门的时机。
母亲严令禁止她夜里出门,甚至白日也不可妄自出门。
同寻常人家的闺中小姐不一样,季寻欢从来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因此她又一次趁人不备溜出来了。
只是她未曾想到,今儿个外头竟是这般热,热得她恨不得立刻寻个冰湖投进去!
“难道在家里躺着吃冰不乐呵吗?为何非得出门来受这份活罪?罢了,都是自找的。”季寻欢咬咬牙,放弃了继续赏景闲逛的打算,欲寻一辆马车送自己回去,待会若是又被母亲发现自己偷溜出门,免不了又要受一顿训责。
“有刺客,保护主子!”不知从哪处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叫喊,紧接着传来的是各种混杂的声响。
季寻欢停住步子,好奇的抬眼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远处的一群人不知何故乱作一团,铺满了青石的地面甚至被踏起了一层灰。
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若是换了寻常人家的闺中少女,怕是早就被这骇人的场面惊得如雀儿般跳起纤细的足由丫鬟小厮护着上了马车避开了。
可惜,今日撞上这事的正是她季寻欢。
“有热闹看!”季寻欢话音未落,人已经雀跃着朝着生乱的地方奔过去了。
她最爱看热闹,尤其是外头的热闹!
适才她听得清楚,刺客,主子,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让人打了?又或者,恰好有王公贵族出没?若是他们恰好遭了难,她还能靠着从小从师傅手上学的那几手功夫来个美救英雄呢!
脑子转个不停,一道青色的影子很快便飘到了发出喧闹声响的地方。
“呼。”季寻欢立住了纤瘦的身子,边调息边查看现场的情况:一顶青皮软轿四分五裂的倒在地上,布帛木屑散了一地,显然是这轿子承受了剧烈的撞击。一地碎渣中,直挺挺躺了五具尸体,在他们身下有大片血迹,殷红得刺目。
人群早已经乱作一团,鸟兽般四下逃散,季寻欢想抓一个人来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并无一人理会她。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是来帮你们的!”难不成都死光了?季寻欢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要是人都死光了,那她美救英雄的戏码岂不是不成了……
可惜啊,她做梦都想拐个身份贵重的郎君回去呢!
“救……”
也就是在季寻欢愣神的当口,有一只血手从一地狼籍中伸了出来,准确的扯住了季寻欢的裙袂。
季寻欢练过几手功夫,反应自然是比寻常人敏捷一些的,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已经蹲下将自己的耳朵贴近了适才还被她判定为尸体的人嘴边。
“救世子,绑去……醉花楼……救他。”话未说完,人已经断了气,扯住季寻欢裙袂的手却不曾松开。
“喂,醒醒啊!”伸手探了那人鼻息,确认人真的已经没有半丝气,季寻欢方才站起身来。
就这么会子功夫,适才在场的人竟是已经跑得差不离了。
这青天白日的,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怖的事情,竟将素来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吓得唯恐避之而不及?
“力气还挺大!”季寻欢认命的将死者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也不指望从现场观众口中探听出什么消息了,当即运起轻功朝醉花楼而去。
醉花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楼,即便不是京城人士,也少有没听说过醉花楼大名的。
比醉花楼更出名的,是这花楼内的十二名花,下至布衣白身,上至王公贵族,不知有多少男人为她们倾倒,舍尽珠宝金银只为博她们一笑。
季寻欢自然是知晓醉花楼大名的,不仅知晓,还知晓得比谁都清楚,因为她打小就在那里长大。
醉花楼与事发的地点隔得不算太远,季寻欢运上轻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熟练的推开后门的一角,身子灵巧的闪进院内,却不期然撞上一张雪白的脸。
“阿欢!你这丫头怎么又跑出去了?娘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门吗?你说说你这是这个月第几次偷跑出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听娘的话?”声若百灵,即使带着怒气,也是悦耳动听的。
“我知道,我不该出去,娘都是为我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季寻欢噗通一下直直跪了下去,垂首,再抬起头时,一双大而晶亮的杏眼已经蓄满了泪水。
“娘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再也不偷跑出去让娘担心了,娘你要打要骂阿欢都不反抗,只求娘别气坏了身子。娘您最好看了,生气了可就长纹儿了,求娘别生气了。”
美人垂泪,总是惹人疼惜。
季寻欢尤其擅长装可怜,仗着自己生了双水汪汪的眸子,一蹙眉头便要让人心生怜意。
“你这鬼丫头!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牡丹扶起自己的女儿,面上的怒气已是散了大半,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你这油嘴滑舌的性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哪还有半点闺阁女子的样子?”
季寻欢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今日出门的时间也并未太长,瞧着自家娘亲的面色这一关应当是过了。
以往每一次她偷溜出去,娘都会发好大一通脾气,总是要罚她关在屋内抄书。
抄书倒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那也就意味着她要被关起来直到书抄完为止,那种滋味实在太过无聊。为了避免这种无聊,她索性就舍了脸皮,只要把娘哄高兴了,一切都好说。
更可况,现在她可不能被关起来,她还有要紧事要去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