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婉姨娘被王海关在屋子里,日夜求跟前的人去寻王海,只因王海近日接连发作了几回身边的人,也无人敢真去寻他。婉姨娘便哭自己命苦,怨王海得了新人就不念旧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了。又不免咒骂丁氏、悦娘,只说丁氏口甜心苦,嘴上说得好听嫡庶一般儿对待,真到了要做亲的时候,睁着眼睛就要将庶女送去做妾巴结人。下人送来饭菜一概不吃,只泼在地上了事。悦娘也不管她,只拦着不让人告诉丁氏,没几日,家里闹得沸沸扬扬,单瞒着王海跟丁氏两个。纹娘那头,王海虽未禁她的足,却将服侍她的人俱打了手板,又说她规矩不好,重给她寻了个姓杨的教养嬷嬷,专门教她规矩礼仪。这杨嬷嬷果然厉害,日日将纹娘关在屋子里学规矩,连要去瞧瞧婉姨娘都不得,直把个纹娘弄得苦不堪言。
悦娘稀罕的倒是继哥儿,婉姨娘和纹娘闹了这一遭,他倒像没事人儿似的,照例在外书房读书,悦娘故意引人说与他听,他只说:“内院之事,自有父亲母亲做主,父亲母亲一向公正,行事自有道理,做儿子的只管听从就是。况且,没几日便是秋闱,如今认真温书才是正经。”这番话正被王海听到,王海好一番欣慰高兴,便许了继哥儿一场“琼林宴”:“今年秋闱,你若能得中举人,我便让账房给你支三百两银子,你情愿请那些同窗去那里喝酒便去那里。”
继哥儿赧然道:“父亲,何必再提儿子小时候胡闹的那些事。不过中个秀才罢了,倒被同窗撺掇着请甚么花酒。现今想起来,儿子还羞愧得紧,倒是幸亏父亲拦住了。二来,家中一粥一饭皆靠父亲一人做官,自当节俭为上,怎可胡乱花销。再则,儿子进学,究竟得益的是儿子自己,父亲为我延请名师,供我吃穿也就罢了。”王海听了更加高兴,笑道:“我儿果然长大了。你既不想要请酒,可有甚么别的想要的东西?”
继哥儿道:“儿子倒真有一桩心事,还求父亲成全。母亲身子不好,儿子却不能侍奉左右,日夜担忧。前几日听人说隆恩寺来了位了慧大师,不仅精通佛法,医术也十分了得,儿子想,若能请他来母亲瞧瞧可不好?偏偏儿子明日便要下场,去不得,只是母亲的身子又耽误不起,儿子想,莫不如让大妹妹去隆恩寺,请了慧大师来走一趟罢?”
王海道:“她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去跟和尚道士打甚么交道,没得胡闹。那个了慧大师,我也曾耳闻。听说他虽是方外之人,倒不讲规矩得很,成日里不习佛经,学别人看什么之乎者也,也不守清规戒律,喝酒吃肉样样来得,只是戒了个色字罢了。况且,他似同户部尚书许大人关系匪浅,这种人,却不是咱们请得来的。”
继哥儿还想再说,王海却一摆手道:“你母亲的病,我自会请大夫回来瞧。你有这番心意便够了,今日夜里你早些歇息,待子时过了你就要起身,贡院那头可不等人。”继哥儿只得躬身道:“儿子知道了。”王海亲自检视了继哥儿的考篮,说明日浸早必亲自送继哥儿去贡院,又嘱咐继哥儿今晚一定要好好歇息,切不可多心熬夜。原来王海家人口简单,原籍人丁凋零,为了继哥儿科考便宜,早就疏通关系,将籍贯迁至京都,是以继哥儿倒在京都科考。次日子时未到,王宅内便渐次燃起灯火,除了婉姨娘,家中上至丁氏,下至洒扫丫头,俱出来送继哥儿出门,王海到底将继哥儿送到贡院门口,亲眼瞧着继哥儿进了贡院大门才回转。
今日是贡院入场的日子,不少人家皆有子弟要下场,是以街上车马繁多,平日一刻钟尽可走完的路程,今日摇摇晃晃走了半个时辰竟还未到,王海起得早,未免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因听到车外有人说话:“许大人明日给原配夫人在隆恩寺做百日法事,你却去不去凑这热闹?”王海听到这话,昏沉欲睡的眼皮子一个机灵便睁圆了,原来许暲明日要给亡妻做法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能让许暲亲眼瞧一瞧纹娘,只怕这事就可行了。只是,他与许暲从没来往,却不知道能进去不能。
王海正思忖,便听到有人答话:“既是许大人做法事,自是要去的,只怕咱们进不了隆恩寺的山门。”之前那人便说:“这却是你多虑了,许大人一向不摆架子,家中又没有女眷,不止不清寺,还搭了粥棚施粥,只要人多多的去,这样才显得虔诚。”王海一听,暗自可乐,这样可不必担心进不去了,不仅如此,既无女眷,到时带着纹娘给许暲请安,只怕更便宜些。王海自己打着思量,外面的人却还在说话。“听说,许大人家的伏氏夫人,死得蹊跷,这样看来,却是真的不成?”“这个却不可乱说,我听说是那伏夫人是自尽的。”这两个人又絮絮的说起伏氏的死因,王海也不暇细听,只管命车夫速速赶车,快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