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挺巧的，她现在是我们公司的人力。”
张三五想起程澄又有点犯愁，这以后在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面对她呢？
尹志豪看到张三五这样的表情有些狐疑，故作不经意地继续问：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问过你什么关于当年的事——”
张三五摇摇头，他并不打算告诉‘猴子’自己的稿子放在程澄那没拿回来，他觉得那样只会再多一个劝他重新起笔的人，他又很难解释。
尹志豪却从张三五的沉默中看出了些端倪。
果然，事情没他想的这么简单，没想到当初那件事的亲历者居然就在身边。等他有机会一定要找这个人打听一下。
张三五对尹志豪有所隐瞒，尹志豪也不打算告诉张三五，其实当初他逃走的时候似乎看到了那个女孩，就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心下忐忑的尹志豪也怕问太多让张三五疑心，当即岔开话题道：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人没事就好——那我睡了，你接着忙吧。”
张三五点点头，盯着发光的屏幕，好半天也没能打出一个字来，思绪不由得飘向了有些遥远的大学时代。
另一边，两人话题中的程澄也回到了家。
侧躺在床上，程澄盯着窗外的夜色不自觉地眼眶发红。有多少年没和母亲吵过架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好像从爸妈出国的那天起，她的全幅精神就都放在照顾程野上，明明自己还没长大，却要整日为不成器的弟弟操心。
“姐——”
程澄靠在床边默默掉眼泪，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程野的声音，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提高音量道：
“怎么了小野？”
程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大兜子甜食，坐在程澄床边道:
“姐，你别不开心，吃点甜的——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就一样都买了点。其实，其实三五哥他也不是针对你，我们问他了，他没喜欢过谁，说是怕和你，和你在一起，万一没弄好，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都尴尬。”
程野一边帮程澄撕开奶油大福的包装，一边替张三五解释。
“哦。”
程澄低着头接过大福和叉子，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地吃着。
“那什么，姐，你，反正你是肯定不愿意出国了对吧？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我去和妈说。”
程野看程澄不说话有点害怕，又赶紧加了一句，眼见程澄微微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口气，继续道：
“你也别压力太大了。这马上就年底了，回头我和叔叔说，年后给你放个长假，你出去散散心？不然，我陪你去也行。”
难得弟弟展露出这么懂事的一面，程澄也有点欣慰，放下点心，伸手摸了摸程野的头发。
程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马上年底了，公司要开始办年会了，这些天她只顾着和父母争执去不去美国的事，倒把公司的事抛到脑后了。
“姐？你没事吧？”
程野看程澄只是摸着他的头发不说话，又有点被吓着了，伸着小细胳膊在程澄面前玩命摆手，想要唤回她的注意力，程澄失笑道：
“行了，这大半夜的，猫一出狗一出的。我没事——对了，你还记得钟赢吗？”
程野一听这名字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叉腰道：
“那孙子我怎么能忘了啊！怎么？他又来找你麻烦了？他人呢？别让我看见他，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程野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衣袖，然后有些尴尬的抱着手臂盯着程澄看，程澄摇头笑道：
“你先别激动。我就是怕你激动才没敢告诉你的——陆安把他招进公司了——可能是记恨李雪娇的事情我站在你们这边吧。”
程野闻言眼睛瞪得溜圆，道：
“这事叔叔知道吗？他怎么能答应呢？”
程澄向弟弟招招手，将程野叫回自己身边，拉着他的手道：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凡事不要看个表面就冲动。你我都看出来的事，叔叔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已经找我谈过了，你放心——钟赢那个人，在我这，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对他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只是陆安，这次他搞出这么大事情来，找了安妮，还找了钟赢，我们倒都想看看他想做些什么——怕是已经熬不住了，准备动手了。”
“动手？”
程野有些疑惑地看向程澄，没太明白程澄话里的隐藏含义。
“就是陆安想当老总，这事也不是一两天了——要是以前，我是万不敢让你知道的，但是我觉得，小野，你也是个大人了，而且兴许哪天公司就得你掌舵，这事，迟早是要跟你说的。”
程野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久，从甜食袋子里拿出一罐香蕉牛奶，捅开了一饮而尽，半晌才道：
“这，这事你们是不是计划好久了？都，都谁知道啊，三五哥知道吗？晶晶姐和芳菲哥知道吗？”
程野挠了挠头，尽管他早知道陆安和大家都不对付，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丧心病狂到想要取而代之的地步。
“说不上什么计划。陆安这做法，不臣之心已经很明显了，估计除了你，其他人我不说，他们也都该看出来了——我今天跟你说这个，主要是想提醒你注意，新来的那些人，不管他们怎么跟你套近乎，你都不要搭理他们——除了安妮和钟赢，还有一个人，我其实一直挺怀疑他的来路的，只是因为他和张三五私交看起来很不错——我不知怎么和其他人说。”
程野听了也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原来在姐姐眼里自己还是要比其他人都受重视的，原本他听说其他人都能看出来，就觉得姐姐在批评自己没有眼力价，听到后半句，忽然发现姐姐还是最信任自己的，不禁有些得意地点头又往程澄身边凑了凑，小声道：
“那姐你可以告诉我啊，我帮你看着他，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尹志豪。这是他的简历。”
程澄想到尹志豪就皱了皱眉头，将他的简历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了出来，递给程野。
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人的印象总是很不好，说是以貌取人吧？她又觉得好像不单纯是那么回事。
程野坐在床上翻着尹志豪的简历，歪头道：
“姐，你为什么觉得他有问题啊？”
程澄抱着被子想了一会，才开口道：
“你还记得张三五刚进公司的时候，有次为了阻止唐小四和陈芳菲打起来，进了医院吗？”
程野点了点头，并不明白这事和尹志豪有什么关系。
程澄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道：
“当时我就收到了尹志豪的简历——也注意到一件事，他和张三五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我不是为了查当年是谁救得我嘛，和那个学校的辅导员关系还不错，就去打听了一下。他俩不但是同学，而是是铁哥们，室友。我当时就把他的简历给陆安了，陆安一直没回信，可是也没拒绝——直到某天张三五来找我，又把尹志豪的简历给了我一回，这次，陆安二话没说就答应录用他了——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张三五的朋友为什么会想去陆安的部门？”
程野闻言一拍巴掌道：
“啊，你要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有天我们部门聚餐，就莉莉姐她前夫周俊延结婚那次，三五哥忽然说有急事就走了，好像就是那个尹志豪找他。”
程澄有些不确定，时间上确实对不上，但她总对尹志豪这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心。
程野扶着下巴假模假式地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他什么时候入职？”
“明天。”
程野听了姐姐的话顿时肃容道：
“姐你放心，我一定看好他，有我在，他要想对三五哥做什么，不可能。”
程澄听了这话既有些欣慰又有点头疼，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弟弟说什么多。他的小脑袋瓜里是不是能容纳这么多信息量，而且他奇葩的思路会将事情导向哪个方向也有很多不确定性。
“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发现他有任何可疑——第一时间告诉我就好，我来想办法。”
程澄扶额，对张三五的事她总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她不确定这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为了报恩，总之她肯定不能眼睁睁看好人掉进陷阱里。
“知道了，姐你放心。我表面呢，肯定把他当三五哥的好朋友处，但是如果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就告诉你。”
程野难得接到一个高级任务，乐颠颠地出门去了。剩下程澄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盯着窗外，又想起即将到来的新人入职。
明天啊，安妮、钟赢、尹志豪就都要来入职了，以后的路，怕是不那么好走了。
夜色深沉，因为考虑第二天入职彻夜无眠的程澄，和赶稿不睡的张三五，相隔十几个街区，屋里的灯，都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张三五打扮停当准备出发去单位，发现尹志豪也跟了出来，当即笑道：
“怎么了？出来透透气？”
尹志豪摆了摆手，揉着眼睛开口道：
“昨儿夜里接的短信，说让今天去公司一趟，也不知是不是批下来了。”
“夜里？”
张三五有点诧异，心说公司也太‘刚’了，程澄她们部门不睡觉的吗？大晚上的还处理业务。想到程澄就有点心里堵得慌，当即岔开话题道：
“正好咱俩一道走，走吧，去地铁站，我也带你熟悉熟悉路线。”
尹志豪和张三五挤上地铁，尹志豪瘦弱的身形正好镶嵌在一个扶手和自动门的窄缝儿里，张三五伸手够着上面的手环，两人面对面站着，有点梦回大学的感觉。
人潮汹涌，地铁内人挨人，温度是空前的高，张三五打了个哈欠，尹志豪看着张三五的黑眼圈，笑道：
“怎么？又一晚上没睡？”
张三五摇头道：
“没有，后半夜睡了会儿。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老了，写不动了。”
张三五活动活动脖颈，往后退了一步正踩在一个大汉的脚面上：
“你TM——”
阿汉粗口爆了一半，张三五正准备道歉，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早高峰难免的，你踩了我，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那大汉瞬间噤声，张三五和尹志豪顺着开口人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一米九几的身影。
“陈老师？”
张三五诧异中有些惊喜，自陈芳菲和楚晶晶在一起，他有好久没在地铁上见到陈芳菲了。
陈芳菲听到张三五的称呼有点头疼，再听几遍他也还是觉得——这‘陈老师’从张三五嘴里说出来，和当年X照门的那个，脱不了关系。
陈芳菲三两下挤到张三五身边，尹志豪顿时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轻咳了一声道：
“这位是——？”
“陈芳菲陈老师，策划部的同事。陈老师，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尹志豪。”
陈芳菲低头看去，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小男子正咧着嘴，朝他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尴尬表情。
“没事，是程野，他到了。安妮也到了，陈老师你放心，一会有什么，有我在呢，别太激动。”
陈芳菲闻言点点头，其实他昨晚也没怎么睡。尤其是和晶晶吵完架之后，他一晚上都在琢磨面对安妮他是不是能压得住火，答案到现在还是未知的。
张三五侧过身子，避过陈芳菲的眼睛，给楚晶晶回了一个：ok。
便又转身挤出一个笑容道：
“志豪，一会开会可能有点乱，你不用往心里去，都是前尘往事了。你就做好自己就行。”
尹志豪点了点头，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清楚，不管刚才的短息说了什么，张三五现在应该压力非常大。因为他只有在心里有事时候才会叫自己本名，这是这些年不成文的一个小习惯。张三五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尹志豪眼里他的那些小情绪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尹志豪乱开空头支票，张三五还是被感动到了，摇头道：
“不用，一会你少说话——第一天入职，再说你那个部门，就评估部，又和我们部门有点过节，没必要一入职就为了我得罪顶头上司。”
尹志豪闻言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再次展现了奥斯卡影帝般的精湛演技。他太了解张三五了，他知道张三五一定会为他着想，阻止他和陆安对着干，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
陈芳菲在一旁看了两人的交流，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以往他看张三五和其他人说话，都是其他人被张三五牵着鼻子走；而看到蟑螂般令人心生厌恶的尹志豪时，却总有种他好像在套路张三五的错觉。
车辆到站，众人往公司的方向走，正遇上陆安的宾利风驰电掣地开进公司的地下车库。轰鸣车响从耳边撕破宁静，浓重的汽油味刺激中鼻端的嗅觉。
张三五忽然有种要上战场的感觉，左手拍拍尹志豪，右手拍了拍陈芳菲，盯着公司的玻璃大楼深吸了一口气，道：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