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鸦堡高大的青灰色城墙,以及巍峨高耸的暗红尖顶映入眼帘时,杜少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在北疆的土地上。
在他们心中,北疆属于偏远的不毛之地,除了寒冷就是贫穷落后。
传闻中,北疆人多半住在地窨子里,就是那种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简陋泥坑窝棚。再有就是羊毛毡包和帐篷。
所以,虽然此刻只是远远的看着,但那气势恢宏的城堡给大家带来的心理反差十分强烈,让人震撼不已。
以至于一路上始终沉默不语的王秀春和冯坤,也连连大呼意外。
进城的人络绎不绝,有同船的中土商人,也有北疆的乌拉人。刚到城门口,几名衣着鲜艳的乌拉女子从城里迎面走来,引得蔡京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人高耸的大拉翅头看个不停。
“我记得书上说,北疆很多部落至今仍盛行妇贞**的风气!”刚离开码头不到两个时辰,蔡京早已全然忘了船老大的女儿。
别人顶多算喜新厌旧,但蔡京是旧货商行,再新的东西,他只要过眼便算二手。
“妇贞**?什么意思?”聂万里问到。
“嘿嘿,这都不知道!”蔡京有些洋洋得意。
“妇贞嘛,是说北疆有些地方的女人,一旦结了婚就特别守妇道,全心全意对待丈夫,从此再无二心!”
可冯坤奚落完他就自顾走到一旁,上下打量起那两扇宽大厚重的包铜城门来了,让蔡京徒有几分无奈。
圣鸦城被一道坚固的城墙环绕,其城市格局基本效仿中土的城市而建,四面城墙正中各有一个城门,城门上方建有城楼,每个城门口以及城楼上,都有全副武装的圣城守备队勇士驻守。
经城门进入城里,首先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的地面全部用青石条铺就,此时青石地面上泛着水光,让人感到豁然开朗。
不远处的圣鸦堡建筑群,如今也完全呈现在大家眼前,看起来气派非凡,恢廓壮观。
那是圣鸦城的最高建筑,也是北疆长老院所在地,同时还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圣城的其他建筑,都是以圣鸦堡为中心向周边扩散。
正门西边远远可见一处奇特的建筑,白墙黑顶,被一圈高大的米黄色石柱环绕,矗立在一个高台上,与周围房屋截然不同,在那片建筑上空,成群的乌鸦在盘旋飞翔,问当地人,说是圣城神庙。
北疆的建筑大多采用青砖或暗色条石建造,据说这样能获得更好的保暖效果,一排排青砖红瓦房屋,规整的排列在道路两边,样式古朴典雅,其间沉淀了数百年的岁月沧桑,虽然历经风雨,却仍不失气派大方。
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忙景象。
除去路上行人衣着同中土有着明显不同外,城市的繁华程度几乎与中土诸城别无二致,走在街上,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时空错乱感,恍然间宛若置身于中土某地。
一番随意闲逛,早已颠覆了众人先前心中的北疆印象,引发万千感慨。
中土商队都选择远离闹市的城郊落脚。因为城里的客栈院子很小,不仅没地方放置货物,更不要说马匹。
而城郊的客栈,几乎全都有一个宽敞的院子,马厩也大,更重要的是,城郊客栈的房费,比城里便宜将近一半。
顺达客栈位于圣鸦城西边的贫民区,选择在这个客栈住下,杜少成倒不是为了贪图便宜,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客栈门前不远处,就立着一颗高大的索伦杆,每到黄昏,成群的乌鸦便从四面八方飞来聚在索伦杆上,黑压压一片,围着中间那个空锡斗“呱呱”地恬噪个不停。
或许它们知道,离锡斗里盛满食物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北疆的神鸟,怎么看都和咱家那块儿的老鸹没什么区别!”聂万里还没忘刚刚在码头的那一茬。
“老聂,这不是在咱家,你真得管着点你这张嘴!小心哪天祸从口出。”孙艳江十分讨厌聂万里的口无遮拦,“就得让你时不时的晕晕船,吐吐酸水你才能老实!”他补充到。
冯坤和王秀春在一旁笑而不语。
在客栈的院子里,临时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棚子当饭厅。这些日子,每到饭点儿,饭厅里都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三三两两地汇聚在一桌,大伙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谈论着当天的生意,品评着刚刚在北疆听到的奇闻异事。
饭厅后边是个露天灶台,几口大锅从早到晚始终冒着蒸腾的热气。灶坑里时不时传出木头柈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幸亏那阵子不闹雾霾,否则这种生火做饭的方式肯定不会被城管所允许。
北疆人喜欢吃炖菜,据说最经典的是酸菜炖猪肉粉条,遗憾的是酸菜要等临近过年才有,所以大多数中土人都没这个口福。
眼下这个季节,比较受大家欢迎的特色菜是酱焖老头鱼。
那是北疆特有的一种鱼,暗绿色的鳞片,淡黄色的鱼肚,肉质十分细腻,和名字正好相反,老头鱼的味道极其鲜美。
炖老头鱼一定要多放些干辣椒才能入味,鱼头有寄生虫掐掉不要,然后用北疆的陈年老酱小火慢炖,只消一会功夫,在几条街外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鱼香。
但真正让杜少成感觉不可思议的北疆菜是那道“乌龙钻白玉”。
所谓乌龙是指产自黑水河里的黑泥鳅,而白玉则是客栈自己做的卤水大豆腐。
炖的时候将豆腐凉水下锅,千万不能切,要整块炖,随后再将泥鳅放到锅里,不要放佐料,先用小火烧水,随着水温越来越热,泥鳅开始纷纷往豆腐里钻,因为此时豆腐里面温度低。
等所有泥鳅全部钻进豆腐里之后,再往锅里加大酱辣椒等佐料,同时大火猛烧半个时辰,等豆腐出锅时,以豆腐外面看不到泥鳅为最佳。
这道菜的诀窍在于火候,先缓后急。同时,一定要保证泥鳅下锅时都是活着的。
虽然聂万里觉得泥鳅活炖十分残忍,但吃的时候却是一副风卷残云的架势,连鱼刺都没吐。
“太好吃了!”他说,“味道很特别!”
还有榛蘑炖小鸡,同样征服了大多数中土人的胃。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蔡京边剔牙边称赞。
“嗯,蘑菇黑乎乎的,看着不好看,但没想到这么好吃!”冯坤罕见地赞同着蔡京。
“你说这边水是黑的,土地是黑的,乌鸦是黑的,鱼是黑的,就连蘑菇也是黑的!还有什么不是黑的?”聂万里好奇的问。
“该黑的地方,自然都是黑的,就看年头够不够了!”蔡京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惹得周围人也跟着一块儿笑,一名在邻桌收拾餐盘的北疆女人,一脸鄙夷的瞥了他们几眼,然后端着碗筷快步走开了。
几人共订了三间客房,每两人一间。
入住的第一天晚上,大伙正聚在杜少成屋里商谈接下来的行动,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大爷!晚上要找点乐子吗?北疆的天儿冷,要不要帮你暖暖被窝啊!”女人的声音油腻腻的,像晚饭的那锅鸡汤。
杜少成没有回答,做出一副不可名状的神情关上房门,随后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嘲讽夹杂着一句谩骂。
“你看,我说吧,妇贞**,***!”蔡京竟然有些兴奋。
“你真尿兴!那明明是个娘们,”冯坤将刚学会的一个北疆词运用得恰到好处,毫无违和感。
他乡的夜总是格外漫长。
头一宿,杜少成几乎彻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停的考虑着即将开始的行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周围是完全陌生的人,想着种种无法预知的状况,杜少成知道,他们每一步都要谨慎行事,北疆不同于中土,可谓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稍有差池,便会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同屋的聂万里早已鼾声如雷
秋天是北疆传统的收获季,也是中土商人集中入疆的季节。
近些年,很多北疆特产在中土大受欢迎,特别是那些中土的达官老爷们,对产自黑土地的商品无限追捧,很多来自北疆的特产,不再仅仅只是一种商品,更代表一种身份的象征。
需求催生利益,这是永不过时的生意经。丰厚的利润,自然刺激着更多商人加入北上大军。
但每年十月末,黑水河就开始结冰。同时,大雪封山,商路被阻断。所以,有经验的中土商队,会在入疆后的一个月内完成所有交易,然后赶在大雪封山前返程。
因此,九月和十月始终是圣鸦堡最为繁忙的日子,尤其是那些客栈和酒馆,常常以人满为患,连同藏在胡同里的妓*院,同样也生意火爆。
更有一些具备生意头脑的姑娘,主动出击,提前到那些中土商队集中落脚的客栈包下一间客房,占足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
想着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杜少成不由得感到阵阵紧迫。
几人此番入疆,可不是为了生意而来,更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和无数的中土武林人士一样,他们是为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要说遥远,其实也并不算太远,不过才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