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退水
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飞僵，因为失去了头发而显得有些伤心、再搭配上那在太阳光下反光的脑门，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
她的出现，引得道观附近的灾民们纷纷驻足，窃窃私语起来。
“这姑娘不是前几天那个吗，怎么这就成了尼姑？”
“她一直住在道观里，我还以为她和观主不清不楚哩……”
“别乱说话，要不是观主出力，我们都还泡在水里！”小鱼曾经见过一面的老管家厉声呵斥嚼舌头根的人，“若是再让老夫听见，仔细你们的舌头！”
庄子上的人大多都是张员外家的庄户，是要交租子的，因此不敢再多嘴。
谣言这东西，向来是堵不如疏、越描越黑。
越是不让别人讲，别人就越是起劲，说不定还越传越离谱。
老道问心无愧，也不在乎自己在这帮村民心中的名声，反正他也不指望这这些人吃饭，干脆坦坦荡荡地任由他们去说。
而老管家的出现，恰好证明了谣言止于智者的这个道理。
有些好奇的村民壮起胆子问：“道长，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老道半闭着眼，老神在在地道：“这位是南海神尼的弟子，善于治水，这番是应老道之邀前来相助的。”
这个说辞，是他与小鱼在商量好之后想出来的。
毕竟，总不能直接跟村民们说这是具刚刚化作旱魃的陈年女尸，如今正要作怪。
于是乎，飞僵就这样被包装成了实际并不存在的南海神尼弟子。
别的不说，单这个名头就足够唬人，加上飞僵那不寻常的相貌，说是神仙弟子也就说的过去了。
有些年轻的村民想要跟着上去看热闹，却被老人抓住使了使眼色。
原来这方世界讲究一个法不传六耳，修士在作法与修炼之时大多会特意避开常人的视线，而各个玄门也有着不许人前显摆神通的禁令，道法的相传也都只是凭借师父自己寻找弟子。
当小鱼知道这些条条框框之后，不由得想要击节赞叹。
虽然这样会阻碍道法流通，使得奥秘失传，但同样避免了修行的大流行而引发的惨剧。
越是修仙文化昌盛的世界，就越是容易暴露在混沌魔神的眼中。
所以，当老道、小鱼还有飞僵三人来到山脚时，除了在林子里钻出来的狐狸外，周边并没有其他人。
如今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期间虽有小雨，但还是烈阳高照为主。
可是水位却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
当飞僵的生命形式从僵转化为魃的时候，本命神通就已经自然而然地烙印在了其身上，就像吃饭喝水的本能一般。
因此，不需小鱼的解释，在见到洪水的瞬间，飞僵就已经明白要做什么了。
一阵无形物质的波动以她为圆心，隐隐朝着四面扩散。
在波动之中，她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件青色的天衣，不知由何物织就，脑后生出一圈光华流转的光轮，仿佛小太阳一般，远远看去，当真翩然若九天仙女。
而这，正是旱魃真身的显******动所经之处，水面被自然而然地分割开，仿佛自己生出了意识。
随着飞僵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她面前的水位便一步步地朝后退，仿佛在被她驱赶、正畏惧地逃窜一样。
旱魃的本质乃是混淆生死的禁忌生物，天生便遭到天道的厌弃，堪称会移动的生命禁区。
而水，众所周知乃是生命之源。
所以旱魃所经之处，才会赤地千里、土地干裂、草木无存。
但无论是什么东西，数量太多都会是灾难。
由水形成的洪灾，恰好被旱魃所克制，在她的驱赶下，那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大水正朝小鱼凭借御风而行测算好的方向移动。
这是蔓延整个镇江府的大洪水，就算是以旱魃的力量，也至多影响周围几里而已，赤地千里其实有些夸张。
不过，小鱼本来也没打算让飞僵把这整片大水一并驱散，而是将其驱向入海口的方向。
水就跟谣言一样，都是堵不如疏的。
只要联通了入海口，无论再大的洪水都会显得不值一提，迟早都会流入海洋之中。
伴随着飞僵的前进，已经几乎被水底淤泥所埋的村庄显露了一角。
“好，有效果！”老道见此情景激动不已，“再接再厉！”
飞僵一边迈动脚步，一边小声嘟囔：“说倒是会说，反正消耗真炁的又不是你……”
“嗯？”
在她头顶盘旋的小鱼听到这句话后，低下头似笑非笑的样子直令飞僵发慌，连忙加快了赶水的步伐。
————
不久之后，镇江府出现了一则传说。
有一个来自南海的小尼姑，不仅貌若天仙还宅心仁厚，不忍见苍生被洪水所困，以一己之力扶危济困。
每当其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洪水就会退去。
而短短几天的功夫，这位小尼姑的踪迹就遍及了整个镇江府。
在她的努力下，困扰着整个镇江的大水终于退去，无数人在其庇护下留下了一条命。
劫后余生的众人，立即穷自身之力，在各个受到其恩惠的地方建立起了生祠。
打探消息回来的狐狸，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笑得直在榻上打滚。
“你说说，给一个僵尸修生祠，那不是对牛弹琴嘛！”它挺着小脑袋看向面色尴尬的飞僵，“南海神尼的弟子，你可真是功德无量啊！”
“行了行了，你别一直笑了。”老道停止了狐狸的打趣，对飞僵道：“原本你作恶多端，手上沾染无数条人命，但如今却以旱魃之身为镇江府退去大水，确实活人无数。”
“但……”老道正色道：“赏就是赏，罚就是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往后如若没有经过我与少清的同意，你不得离开道观半步！”
他看着低下头的飞僵道：“你可愿意？”
能够留住一条小命，飞僵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是已经看清楚了，这个道观内说话真正管用拿主意的并不是这个本事平平无奇的老道士，也不是这头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白狐狸，而是那个样貌俊秀却下手狠辣的小老爷。
自己就算有了旱魃之身，凝聚的妖丹又有人族修士金丹级别的修为，还不是任由这小老爷搓圆揉扁？
只要敢违背他的意思，自己就肯定要倒霉。
相反，如果顺着他的心意去做，好处可不老少。
现如今，自己不但消化了那道他取自虎妖体内的先天之气，更是脱胎换骨、麻雀变凤凰。
相比起从上古之时就声名远播、神性与魔性并存的魃，修炼了几百年的飞天粽子算个什么玩意儿？
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那个哭着喊着不敢尝试的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