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欢在厕所洗了很多遍,还是没把右脸上的巴掌印去掉。
她不算是特别爱美的人,但作为每天要面对一大波人的医生,自身形象还是比较重要的。
褚承欢脱去了白大褂,里面是一件衬衫,扣子开了两颗,然而颈脖间细细碎碎的还没有褪去的红痕又隐约显露出来,仔细一看依稀还能看出几个牙齿印。
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许靖声对自己做的事情,想起那种细腻又极度温柔的感觉,还有那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吮吸声。
好像在那种没有人认识的环境下,他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事的。
镜子里渐渐出现许靖声的脸,不过只是一秒,褚承欢便收回了眼。
一瞬间,脸上燥热起来,明明厕所隔间里一个人没有,但好像生怕别人看见一样,褚承欢立即将衣服穿好,还顺带把里面衬衫的扣子扣齐。
平复一下心情,对着镜子做了几次深呼吸,再转身时,脸上已经是一贯的从容淡定。
走在走廊里,又魔怔的想起那个画面,垂在身侧的手指虚握住,像是要隐藏什么。
许靖声找到褚承欢的时候,她正坐在当时发病的湖边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百无聊赖地翻着。
感觉右脸猛地一冰,褚承欢打了个激灵,抬头看上去。
是刚刚镜子里的那个人。
彼时鹅卵石小道灯光模糊,散着朦胧的光晕,湖面波光粼粼。
褚承欢抬头,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干净耀眼,那双眼睛在洒落的月光下流转着光芒。
许靖声迷了眼,就快要溺死在那如云层般深邃的瞳仁里。
发现褚承欢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许靖声极快地侧过脸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别这样看我。”
心脏受不了。
“……”褚承欢低头,抬起手接过冰袋,自己敷在脸上。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刚才一路都在肖想他的话,那就完蛋了。
许靖声在长椅上坐下。
两人隔得不远不近。
褚承欢垂着眼,手紧紧攥着冰袋,原本应该降温的脸却反常地发起热来。
一时间没有人讲话,空气沉默了几分,只听得几只夏蝉聒噪鸣叫,一顿一顿像是不爱音乐的孩子在演奏曲子。
断断续续,那是暧昧不清的声调。
口袋里,两只手指不安分的磨砂着外包装。
许靖声明明鼓足了勇气,却一本正经的装淡定。
把一颗棒棒糖推进她书签的缝隙里,说话的语气好像很有文化:“听说吃甜的能分泌肾上腺素,让人心情好。”
褚承欢差点就要笑死:“那是多巴胺。”
捡起糖看了一眼里面的成分:“你是吃饲料长大的吗?”
许靖声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差不多吧。”
褚承欢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夜风吹动湖边的柳叶,纷纷扬扬,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鲜花的清香。
像是宣泄似的,褚承欢突然起身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投入湖内。
原本平静的湖面猛地荡起一圈圈涟漪,在夏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许靖声呆呆的看着她,看着石子落入水里时,她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唇角弯起一个顽戾的弧度,最后拍拍衣角卷起来的部分,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重新坐下来。
“许靖声你知道吗,学医首先要学会狠心,当你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医生,你就要随时准备好面对死亡。”
褚承欢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眼里尽是悲凉:“?其实手术快要收尾的时候,我们大抵都知道这位病人是死是活了。宣布死亡的时候,家属得到的只是一个冰冷的结果,他们会短暂的难过失落。可一名医生,是一步一步看着病人的生命体征慢慢脆弱、枯萎、消逝,最后那条生命线变成一条直线,只剩一阵刺耳的悲鸣,他们清醒的感知着疾病带来的疼痛,然而有时候却避免不了死亡?。”
许靖声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插话。
清风抚在脸上,他心情都不太好了。
褚承欢顿了顿,想到杨奶奶,她的眼眶忍不住沾染上湿意,伸手擦去莫名流下来的眼泪:“我有一位患者,是个八十岁的老奶奶,她得了血癌,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老太太人很乐观,和护士谈笑风生,似乎一点都不畏惧死亡。可是就是一个星期前,她抽骨髓的时候拉着我的手痛哭,她说她不想接受治疗了,太疼了,做化疗头发都掉光了,她害怕去到天堂老头子嫌弃她,所以我就帮她跟院里申请了安乐死,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叫了几声老伴的名字就闭上了眼。”
许靖声大概也猜到了这位杨奶奶就是刚才那两姐弟的家属。
褚承欢的声音轻软,带着些虚脱的仓凉,和无能为力的绝望。
“我觉得你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
错的是那些自私自利又愚钝无知的人。
这本来就不该是你来承受的。
褚承欢梗塞了几声,突然看向和自己有共鸣的许靖声。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褚承欢有些觉得他跟她是一路人了。
许靖声还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电话是付伟奇打过来的。
他很快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