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许伯韬取下了眼镜，鬓边的头发有雪些花白，没有了医院那时老人家的宽和近人，下拉的眼皮里直白地充斥着多年来沉淀的狠戾，笑起来脸上皱纹涌动，像是石子溅进了湖面，荡起一层波浪。
许伯韬身边簇拥着几个身材修长的看起来像保镖的男人，情势看起来有些严肃和害怕。
而龙彪出乎意料地紧紧的锁住她的脸，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褚承欢出于本能地挣扎，可是她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呜咽着发不出声，手脚被捆绑在轮椅的扶手上，死命都挣扎不开。
“去把少主请出来。”许伯韬冷声吩咐身侧龙彪。
因为许伯韬的话，褚承欢紧握的拳头无声地放开，瞪着眼睛注视着龙彪往昏暗的内屋走去。
似乎是能感受到什么，她的心不住的燥热紧张起来。
只是十几秒，褚承欢便看见许靖声，他跟在龙彪后面从库房里走出来。
头发很乱，眼睛懒散地眯起来，脸上挂着几道殷红的血迹，衣领随意敞开着，白色的衬衫也隐约粘上几片血点，看样子是受了点伤，但是不重。
许靖声似乎并不在意，嘴上还叼着一支猩红的烟圈，一副慵懒又流里流气的模样。
原本不怕死的模样在看到褚承欢那一瞬间瞬间瓦解。
心里咯噔一下。
他打死都想不到许伯韬会把褚承欢绑过来。
黑眸猛然紧缩，许靖声抬脚想冲过去却被一行保镖拦住去路，随后他听见坐在沙发上的许伯韬说：“喏，文山和蓝天跑了，抓来一个更加致命的筹码。”
许靖声看了褚承欢一眼，转头冲着许伯韬，言简意赅：“放了她，我告诉你指纹原件在哪。”
许伯韬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真皮沙发扶手，闻言眉眼轻挑：“我怎么知道那个指纹是真是假，又怎么确定文山有没有交给警察？”
许靖声说：“原件只有一份，我来不及复印，况且文山现在生死不明，要是他能找到警察，你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吗？”
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豁然一顿，许伯韬半眯着眼睛，似是在斟酌许靖声的话是真是假。
说实话，从公安局的警察口中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为他背锅的小设计师的时候许伯韬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小子有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劲和野心。
和当年的许伯韬有些相似。
敛门的生意有黑有白，如果掌舵者没有足够的狠戾和手段是万万撑不起的。
几天前，许伯韬还在为自己百年后继有人而安心。
可现在……
真是可惜。
许伯韬那些年在监狱里的资料都被擦掉了，面容也改变了不少，做的几乎都是正当工作，甚至再过几年他干脆就把敛门解散了。
文山那个人许伯韬是知道的，对许靖声忠心耿耿，绝不会丢下他自己跑路。
“原件在哪里？”许伯韬不愿拖延时间。
“太原路口的电话亭里，我就放在那，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叫人过去取。”
“小子，你最好识相一点。”
许伯韬这样说着，已经有人从后面驱车出去。
有人将褚承欢嘴巴上的胶带撕掉。
“卫凛不要给他！”几乎同时，褚承欢惊叫起来。
许靖声一时都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神经出了问题，带着忐忑和茫然隔着人群看向褚承欢。
卫凛？那是在叫他？
他看着她，在无声的笑。
承欢，我没有听错吧，你记起来了吗？
龙彪有些不耐烦，一把捏起褚承欢的脸，眯起眼睛左右端详，忽然嘿嘿笑了几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我就说呢这女的有点眼熟，原来是当年照片上那丫头啊！”
褚承欢不打算退缩，忽然低下头一口咬进龙彪虎口的肉里。
觉得疼痛，龙彪猛地惊呼一声，想也不想抬起一只手二话不说向褚承欢脸上扫过去。
“龙彪！！”
一声剧烈的嘶吼之后，戾气一拳迅疾砸在龙彪颧骨上，几个寸头手下见闻急忙上前阻拦，死死托住肌肉紧绷的许靖声。
有人从外面进来，附在许伯韬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怦！”一声暴扣响彻云霄。
声音是从许伯韬的方向传来的，可是许靖声却看见龙彪手上的枪口直直抵在褚承欢的脑袋上。
许靖声知道许伯韬这个人最讨厌欺骗，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是他没有办法，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深陷谷底，他大可直接了当地跳进沼泽里，可是现在不行，他不能拉着褚承欢冒险。
他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待文山带来警察。
褚承欢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被枪指着的地方如同着火一般炽热。
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栗，泪如雨下，嗓子里一时发不出声音。
许靖声似乎感到一种宿命的荒凉，梗塞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上前几步，颤动着唇瓣：“你把枪放下，要杀就杀我吧。”
“跪下来求我。”许伯韬倚靠在沙发上冷声要求。
许靖声一愣，自嘲地轻扯唇角，终究他还是逃不过敛门的规矩。
他跪。
龙彪本来就看许靖声就碍眼，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这样还配做敛门的掌舵人！
龙彪突然心情大好，似乎忘记了疼痛，嘿嘿地笑出声来：“小子，你骨头硬，没想到膝盖那么软，人那么贱！”
裤缝边的手掌死死握成拳。
许靖声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跪着就是此刻天大的事。
“卫凛你不要求他，挺起腰，不要求他！”
褚承欢死死盯着许伯韬，眼里滚着浓浓的怒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死我一个不足惜，但凡我逃出去，我一定想法子把你们都送进监狱！”
许伯韬嗤笑一声，两个脾气一样倔的人，当真是登对得很呐。
褚承欢看见许伯韬缓缓地收住笑容，侧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忽的在她眼皮子底下举起了枪，直直朝许靖声腿上开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