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婳的心狂跳起来。陆铭远一言不发,又伸手滑开了第二张图片,是一束鲜艳的玫瑰。屏幕中央,缓缓浮出一段话:
“短短的一生中,我们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
我喜欢你,殷婳。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殷婳抬起头,正迎上陆铭远热烈而焦灼的目光。
陆铭远第一次见到殷婳,是在一场中外交流会上。他看见宁唯瑜坐在观众席里,没有担任主持人,心里未免有些诧异。正在这时,几位外国专家从前门走进来,宁唯瑜微笑着点头致意。他顺着宁唯瑜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淡蓝色职业装的女子,轻盈地迈上台阶,坐在了主持人的位置。
“Good mor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the Symposium......”
“大家上午好,欢迎各位莅临研讨会现场。”
“孔子曾经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Confucius once said,‘Isn’t it a delight to have good friends coming from afar?’”
说完这句话,殷婳莞尔一笑。这一笑,让陆铭远感觉地球从脚下飞走了。
接下来中方代表说了什么,陆铭远没有听到;外方代表说了什么,陆铭远也没听到。他耳朵里全是殷婳的声音,中文、英文,温润悦耳,“大珠小珠落玉盘”;满眼全是殷婳的笑容,清新炫目......那个上午,日月光芒,予以一人。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研讨会而没有举手发言,笔记本上除了“殷婳”两个字以外一片空白。几个小时后,他眼见殷婳微笑着宣布研讨会结束、领着外国专家翩然离席,而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单位,对着笔记本上那个名字发呆。
从此他便开始不动神色地收集有关殷婳一切,关于她的专业,她的学校、她的家庭……年初听说她被借调到运河展筹备组,他也找到本单位领导表示对这个项目感兴趣。起初领导不同意,因为他所在的部室要完成两部册子的编纂,那可是年度重点工作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复对领导保证说自己能在“不荒自家田”的前提下做好筹备组的工作。一次又一次地请求、一遍又一遍地拍胸脯,最后领导终于勉强放行。就这样,他白天在筹备组写材料、去水利部调研、与大运河申遗办公室工作人员座谈,晚上在电脑前奋笔疾书撰写文史院的“家庭作业”,几个月下来瘦了十斤。
但是他觉得很幸福,因为每天都能看见殷婳。
第二次见面,是初春的一天。当时他还没有正式进入筹备组,先过来送个人资料。那是个中午,他记得很清楚,负责人事工作的同志外出了,要等一会儿,他便信步登上东北方向的城墙,经过角楼,右拐一直向南走。正慢慢踱回来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殷婳也登上了城墙,弱风拂柳般走过来,然后对着角楼站下了。那一刻的殷婳,如娇花照水,定格在陆铭远的视线里。那是多美的一幅风景画啊,初春令月,气淑风和,心仪佳人,几步之隔。他在原地站定了,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她,凌乱了眼前这幅画。也许是筹备组工作太忙的缘故吧,几分钟过后,殷婳便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了。他依旧直直地站着,望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
第三次见面是在文华殿前。他拿着一份水利和船运的历史资料翻看着,踱来踱去,思索着如何编纂成文。正在这时,他远远瞥见殷婳走过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心生怯意,连忙转身,面对着开得正热闹的海棠树,装出专心赏花的样子。很奇怪,这时在他眼里,那树海棠也陡然诗意起来,王阳明的话无端闪现在脑海里:“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托海棠花的福,他慢慢镇定下来。再转过身,看见殷婳正站在面前,对着自己微笑。四目相对,颔首无语。春光中她美得那么耀眼,一曲《醉春风》从陆铭远心头娓娓地流淌出来。
终于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了。但他不敢轻易表白,知道自己对于殷婳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要让她慢慢熟悉再接受自己。虽然内心急切,但这是个必不可少的过程。午休的时候他也会悄悄登上城墙,找一个隐秘的角落站下,期待着殷婳前来。短短的十几分钟,她看景山、看角楼,他默默地看着她。
工作太忙没时间聊天,他就抽空给她点份奶茶、熬碗银耳羹,或者在她出差的时候查询一下当地的天气情况。又怕她有压力,不敢直接发微信,只好发到朋友圈里。天知道他有多么用心良苦——除了她,所有的好友都被屏蔽了。只发给她一个人看的朋友圈!至于她是否看到了,他也不确定,但愿上天可怜他的一片苦心吧。
就这样,他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终于捱到了手头工作基本完结的一天。他决定向殷婳表明自己的心意。该怎么表达呢?他想了很多方法,包括送花、写信、看电影等,又都被他以“俗气”为由一一否决了。最后,他制作了一个PPT,写了一首诗,选用了他最喜欢的两种花——栀子花和红玫瑰。
临到要表白了,他却有些胆怯了。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他本来是个自信的人,面对真爱却犹豫了。真正让他鼓起勇气的是那天在餐馆里,他看见殷婳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真的有了压力。在书吧里听到殷婳和姑姑的对话,他有些失落,觉得自己机会渺茫,送殷婳到楼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殷婳转身上楼的背影,只好怅然离开了。
那晚入睡前他再度下了决心,不能再拖了。他自认为在情感方面具有主导力,因为在没有遇到殷婳之前,但凡有人过问他的个人问题,他都以“女朋友在国外”一句话搪塞过去了。他在心底里嘲笑自己,陆铭远啊陆铭远,大家都说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一遇见殷婳,你就信心全无、方寸大乱了呢?
就这样,兜兜转转,他终于向殷婳表明了心迹。
一个初夏的寂静傍晚,夕阳从办公室的窗子倾洒进来,给两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殷婳坐在床边,心依然怦怦乱跳。她被突如其来巨大的幸福冲晕了头脑,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确很喜欢陆铭远,他博学、儒雅,而且细心体贴。回想起来,自从陆铭远进入筹备组,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天、这一刻。
刚才在办公室里,她看着陆铭远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珍爱、渴望、激情,还有一点点担心和忧伤。她多想马上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手,告诉他,她愿意,愿意做他的女朋友。但从小到大妈妈一直教育她女孩子要稳重,不然会受到男孩子的轻视。
于是她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按捺住内心的波澜,说:“陆公子,我......可能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那双眼睛里焦虑的底色一下子浓重起来。陆铭远喉咙动了一动,随后抿了一下嘴唇,点点头,嗓音低沉地说:“也好,是我太心急了。吓着你了吧?”
然后他又追问:“需要多长时间考虑呢?”
这句话问住了殷婳。她嘟起嘴,唇边不觉漾出一丝笑意:“这个嘛,看你的表现吧。”
陆铭远低头轻笑一声,又抬起头说:“殷大小姐,我懂了。现在我想送你回家,能给我这份荣幸吗?”
殷婳一晚上都没睡好,她太兴奋了,人生中第一次被求爱!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二十七岁了,她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呢,真惭愧啊。恋爱中的女孩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妩媚、温柔,或者蛮横无理?反正如果那个人真的爱你的话,就会用宠溺的笑容和宽阔的胸膛接纳你的一切。那些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早上还不到五点,她就醒了。一想要见到陆铭远,心里就紧张起来。该怎么面对他呢?曾经是心里的小秘密,一下子成为现实,还有些不适应呢。在筹备组里是不是应该先对大家保密呢?不然大家会议论殷婳来组里是筹备运河展的,还是来物色男朋友的......
想了这个,又想那个,殷婳头都大了。不想了,起床。
该穿哪件衣服呢?这条长裙颜色太亮,陆铭远会不会看透她的心思?不行不行,这个时候要切记冷静、低调。那件七分袖上衣呢?领子有些保守,颜色也中性,陆铭远会不会误解成她要拒绝他?天呐,那样就全乱了......
床上堆满了衣服。殷婳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再拖下去就要迟到了,她赶紧挑了件宝石蓝的连衣裙穿上。这裙子做工精细,腰身裁剪尤为合体,极好地衬托出她玲珑纤细的身段。是不是太隆重了?她犹豫了一下,陆铭远看了该怎么想?不管了不管了,就这么穿吧,上班要晚了......
一进办公室,麦青就摊开手,对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殷婳,刚从米兰时装节回来吧?”吴静端着一杯刚冲好的麦片赞叹道:“身材太赞了!你这是逼着我们减肥啊.....算了,我不吃早饭了,午饭也一道省了吧。世界上最痛苦的三角恋是我爱美食,但脂肪爱我。”
“殷婳,你本来可以靠颜值,为什么还来拼实力呢?”
殷婳举起右手,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回赠给她们一个比心的手势。办公室里的小伙子们都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她们。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余光扫了一下陆铭远,见他正拿着稿子跟白宇讨论着什么。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殷婳一看,是陆铭远的微信:“眼睛有些肿,昨晚没睡好?”
她赶紧从抽屉里拿出小镜子照照,还真是有一点点。正有些懊恼,陆铭远又发来一条微信:“桌子右角,报纸下面。玻璃罐里是红豆薏米粥,塑料盒里是粽子,一甜一咸。如果凉了,先用微波炉热一下。”
殷婳顺着指示,果然找到了一罐温热的粥和一个塑料饭盒。打开盒盖,棕叶的清香迎面扑来。她心里暖暖的。
“昨晚基本没睡,惦记着一早起来为公主洗手做羹汤。虽然有些疲倦,但很幸福。还有,”
“裙子很漂亮。”
“应该说穿裙子的人很漂亮。恕罪。”
殷婳抑制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白组长召集殷婳、黄雨萌、李东鹏和赵书秋开会,五人明天去天津,现场考察天津段运河,并讨论分会场展览规划、展品布置和安全应急措施等。
从会议室出来,殷婳看看表,已经三点了。她急忙打开刚收到的中文稿,对翻译文本进行第三校。
《大运河的意义与价值》
大运河充当中国漕运的重要水道历时1200多年。“半天下之财富,悉由此路而进”,在封建社会扮演了调剂物资、制衡社会的重要角色。年复一年的大规模漕运有力地促进了南北方的商品流通。
《运河大事记》
和其他省份部分河道淤塞、停用等情况不同,元朝京杭大运河江苏段(683公里)基本保持完好,还在发挥作用。
1988年底完工的京杭运河和钱塘江沟通工程将江、河、海衔接起来,构成了以杭州为中心、京杭运河与长江、黄河、淮河、钱塘江相连通的水运网。
2007年,大运河申报世界遗产工作启动。
2014年6月22日,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大运河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河道遗产27段,总长度1011公里,相关遗产共计58处。
2016年12月30日,京杭运河浙江段整治工程在余姚举行开工仪式......
“今晚别加班了,早点儿回去,明天还要去天津呢”。下班时,白组长对殷婳他们说。
殷婳放下稿子,举起双臂拉伸了一下。在电脑前又坐了半天,颈椎和腰部都酸酸的。
她往后仰了一下,忽然觉得背后碰着了什么东西,扭头一看,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个精巧的弹力靠背。她回过身试着往后靠过去,整个背部像陷入了一个柔软又有韧性的怀抱中,肩膀和腰部顿觉轻松起来。
收拾好东西,殷婳走出办公室,假装不在意似的,瞟了一眼陆铭远的工位。空的。先下班了?也不打个招呼。她撅了撅小嘴。
她在长安街上慢慢地走着,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殷婳!”
一扭头,只见陆铭远站在一旁的树荫中,拿着一本书,对着她笑。
“等你很久了。还以为你为了躲我改换了下班线路,另辟蹊径了。”陆铭远合上书,走过来。
“好主意,下次我在故宫里开辟一条地下华容道。”殷婳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免得陆公子在这里白白守株待兔,虚度时光。”
“守株待兔是虚度时光的最好方式,心里想着可爱的小兔子,既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终于明白了古人所说的‘衣带渐宽不觉悔’......”陆铭远走到殷婳身边,两人并肩前行。
“我没觉得你人憔悴啊,总是精神抖擞地,跟打了鸡血、踩了电门似的。你下午出去了一趟吧?”殷婳扬了扬下巴。
“呵呵,你还是关注我的。怎么样,那个靠椅还舒服吧?”
“你也不早点儿说,快下班时我才发现。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放的?”
“你们开会的时候啊,”陆铭远望着殷婳,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发现你一旦专注起来,周围的事情就全然不顾,好像地球爆炸都跟你没关系。但你心无旁骛的样子真是好看。”
“哼,把我说得跟傻子似的。那叫敬业、敬业,陆公子!”殷婳嘴上不服气,脸却红了。妈妈常说她一根筋,这的确是她的特点,或者弱点。上大学时有一次在图书馆自习,她照例全身心地投入书本之中,忽然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同学们都出去了。她一个人坐了好久,大家才陆陆续续回来。她禁不住问旁边的女生刚才大家都干什么去了。那女生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盯了她半天,最后告诉她——刚才,地震了。书桌上的水杯都晃来晃去的,问她居然没感觉到吗。
“对对对,敬业,敬业。那么,敬业的殷大翻译,工作一天了,有没有兴趣去中山公园转一转,放松一下?”陆铭远站定,微笑着望着殷婳。
殷婳看看脚下的鞋子,还行,就点点头说:“好吧,走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陆铭远随手接过殷婳的背包,两人一起向中山公园走去。
中山公园在故宫的南面、天安门西侧,与故宫仅有一墙之隔。这里最初是辽、金时的兴国寺,元代改名为万寿兴国寺。明成祖朱棣兴建北京宫殿时,按照周代“左祖右社”的礼制将其改为社稷坛,是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的地方。太庙(现在的劳动民族文化宫)也是沿袭此礼制建造的。1925年孙中山先生逝世后,灵柩停放在拜殿(今中山堂),举行公祭;1928年社稷坛更名为中山公园。
殷婳好久没来中山公园了。一进门,回忆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水流。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带她来中山音乐堂听音乐会。他们往往提前几个小时赶到中山公园,四处转转,包括到唐花坞欣赏名花。她还记得那八个大字“三春艳冶,尽在一堂”,还有那句诗——“最是唐花偏烂漫,却烘地窖借春开”。在五色土祭坛前,爸爸指着五种颜色的土告诉她,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既是五行,也象征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祭祀时屠宰牲畜的宰生厅、养殖金鱼的愉园等都是她熟悉的地方。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游乐厅里几面大大的哈哈镜,把人照得奇形怪状的,镜子前面的人禁不住捧腹大笑,名副其实的哈哈镜。公园一隅还有一个小小的少儿图书室,书架上摆放着杂志和报刊。殷婳记得在这里看过《儿童画报》......
记忆鲜活起来,殷婳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兰亭八柱亭、四宜轩、青云片、慧芳园、投壶亭......连同自己童年的一些趣事,比比划划,说个不停。陆铭远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时不时伸手拉着殷婳躲开脚下凸起的石子或旁边伸出来的树杈。
两人来到一对合抱的槐柏面前。其中柏树已经生长了500多年,而槐树则扎根于柏树树干的裂缝中,也生活了200多年。两树枝繁叶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令人惊叹。
殷婳围着树转了一圈,仰头看着浓密的槐叶和柏叶。她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陆铭远迅速上前扶住了她。殷婳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说自己正在想一句诗:“在世连理木......”
“人间乞合欢。”陆铭远随口说,收回手,示意她往前走。
他们来到辽柏处。七株参天古柏一字排开,树干盘曲苍虬、绿冠郁郁葱葱,已有1000年的历史。
这一处极为清静。偶尔有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清音。落日余晖洒落下来,隐去正午的酷热,如同祖母慈祥的目光,柔柔地从树荫中洒落下来。他们肩并肩慢慢地走着,殷婳听见自己鞋跟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这里原是辽代万寿兴国寺遗址,所以这些柏树也被称为‘辽柏’,”陆铭远说,“走累了吧,我们坐一会儿。”
他们在绿色长椅上坐下来。一阵风吹过,树冠发出轻微的震颤声,殷婳随即感受到沁入内心的凉爽。
“之前总听说松涛很震撼,像李白的诗‘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殷婳若有所思地说,“今天才知道柏树的风声是如此细腻、深邃。”
“我以前在这里看书,看累了就抬头看这些古柏,想象它们已经在这里存在了一千多年,见证了多少人世沧桑。对它们来说,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对我们来说,有机缘遇到它们,很偶然也很幸运。”陆铭远慢慢地说,“坐在柏树下,听着风在叶间穿过的声音,会想起安东尼的那句话:‘不要走得太慢,花会凋谢的;也不要走得太快,那样,花还没有开’。”
殷婳忽然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哦,终于想起来那个希腊神话了。有个叫Zyparissias的少年,他爱好骑马和狩猎,在一次狩猎时误将神鹿射死,他悲痛欲绝。后来他变身柏树,终生陪伴神鹿,柏树的名字Cupressaceae就是从少年的名字演变而来的,柏树也从此成为长寿不朽的象征。”
陆铭远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以后我们经常来这儿坐坐,让七位柏神见证我们长相守、不离分。殷婳,我的幸福就是能够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殷婳羞怯地低下头,轻轻一笑。她瞥见脚底下的青石,它们更是有几亿年的历史了,凡人与之相比,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存在。“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茫茫人海中俩人能相遇、相知实属不易,一定要倍加珍惜啊。
殷婳他们一行五人从北京南站出发,乘高铁三十多分钟后,就到达了天津。天津运河展负责人马博涵来车站迎接他们。马博涵和白宇是大学同学,也是好哥们,俩人一见面,立刻热情地握手,互相拍打着肩膀问候。
几人乘车先到市博物馆开会。一上车,马博涵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是天津人,讲一口地道的天津话,名如其人,知识广博,语言也风趣。
“我们天津啊,”马博涵的口音里带着慢慢的自豪和热情,“和许多沿海城市一样,在四五千年前也是海洋,后来经过地壳变动才演变形成陆地。咱这儿陆地的形成跟黄河密不可分。三千多年前,黄河携带大量泥沙在天津境内入海,逐渐形成冲积平原,后来又改道了三次,直到金朝时陆地才开始稳定。”
“天津在历史上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啊,”李东鹏评论说,“天津,就是‘天子经过的渡口’。”
“对啦,”马博涵用力地一拍手,“这个天子就是明成祖朱棣。1400年,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从北京起兵,在天津渡口沿古运河南下,从自己的侄子手中夺得皇位,历史上称为‘靖难之役’。这一战打了四年,明成祖登基后为了纪念成功的始发地,就将当时的海津镇改名为‘天津’。”
“大家都习惯称天津为‘天津卫’,以前这里是军事要塞吧?”赵书秋一脸认真地问。
“这弟弟说得好极了,”马博涵马上详细补充起来,“天津是古老的军事要塞,有三大部分: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在清朝顺治九年时三卫合并为一个‘天津卫’”。
“大家都请往右看,”马博涵扭过身,指着窗外说,“这里就是著名的三岔口。天津是因运河而起、因漕运而繁荣起来的城市,它的形成离不开一个地方——就是咱们眼前这个三岔口。所谓三岔口,就是海河、北运河和南运河的交汇处。”
“真繁华啊。前面那个就是‘天津眼’吧?”黄雨萌指着远处的一个大摩天轮说。
“对,咱们的地标。”马博涵兴致勃勃地说,“三岔口是天津发展的历史见证,天津的摇篮,俗话说‘先有三岔口,后有天津卫’。”
白组长慢悠悠地开口了:“用现在的话说,天津是个移民城市。古代都是走水路沿河迁移、定居的,在隋炀帝开凿运河后,天津就吸引了大量的移民来此聚居。三岔口是漕运枢纽,以三岔口为中心的天津就成了商贸重镇。现在的三岔口已经是天津的文化象征了。对不对,马兄?”
“不愧是我们班白大才子,想当初......”马博涵刚要细说,白宇赶紧给他使个了眼色,指着殷婳他们说:“这些可都是九零后啊,兄弟。今晚咱单聊行不?跟家里请好假了吧?”
“瞧你说的,我还用请假,”马博涵大大咧咧地说,“大不了回去跪搓板。”
车里一阵笑声。黄雨萌一边翻看着手机上的游览攻略,一边垂涎地说:“天津可是著名美食城啊,咱们得好好尝尝这儿的耳朵眼炸糕、狗不理包子。海鲜城也不远吧?”
“我待会儿给你发个链接,天津人常去的海鲜店,好吃还不贵。”马博涵翻边说边拿出手机翻着。
“太好了。天津的小吃,远近闻名!”
“小吃是一种文化,可不能轻视,”马博涵郑重地说,“在Life杂志评选出的人类2000年的中100件大事里,就有咱北宋的小吃。”
“对对,那时的小吃就有50多种了。而且,就是在宋朝,‘一日三餐’的饮食方式才正式形成。因为当时取消了唐朝的‘宵禁’,出现了早市和晚市。素菜独立成一个体系,炒菜就不用说了,更成熟了。”黄雨萌讲得头头是道。
“厉害了,美食家!”赵书秋瞪大了眼睛。
“那当然了,我是一个有知识的吃货。”黄雨萌得意地说,“将来等我闲下来,我要建一个‘知吃网’,把历史啊、地理啊、文学啊都融合到美食中,一吃知千年。”
“一个志向远大的吃货,佩服。”殷婳笑着,向黄雨萌伸出大拇指。
“像你这样的小资,最想穿越回去的朝代就是宋朝吧,”黄雨萌顺势抓住殷婳的手,“在阁楼上喝喝茶,看看汴梁的街景。”
“那我得是个白面书生才行啊。否则社会再安定、再繁荣,本小姐最多也只能掀开轿子的一角,往外偷偷瞥两眼。”
“正好瞥见陆公子。”一直沉默的李东鹏突然发声。殷婳突然一惊,心跳都漏了一拍。
“嗯,合适。”白宇淡淡地跟了一句。
合适?是说陆铭远适合那个年代,还是他俩适合彼此?殷婳简直要窒息了——天啊,白组长他们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同车的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