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若是知道一个人会对自己有坏心思,即便是时刻提防着都不会心安。
···
时间刺史王驹进云青县的三天前。
地点大兴宫。
早睡早起是一个好皇帝的寝制准则,杨侑坚持的时日不长,但不为则已,为则高质而行。
身为“全职奶爸”,“带薪保姆”的金印公公,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及时叫醒睡懒觉的杨侑,这是杨侑亲自下的口谕,是皇令。
不过这个“人肉闹钟”总是派不上用场,是心灵感应吗?每次金印要在特定的时辰前去“报钟”时,杨侑总能先一步醒来。每天早上,睡眼惺忪的杨侑与金印之间的面面相觑,成了寝宫里一道不变的风景线。
就如现在,杨侑那“炸毛”的头发各自伸展,四处逃窜,眼睛有些肿大,这种情况,金印也无法判定陛下昨夜睡得好还是不好。
醒来眼睛肿大,要么是昨晚睡得太足。
要么是昨晚偷偷哭来着。
总不能是让人打的吧。
“金印,现在是几时了?”
知道自己醒的早,但准确的知道时间是杨侑每天醒来时第一个要知道的事。
“回陛下,卯时刚过,现已是辰时。”
没有贪睡赖床的习惯,皇帝是好皇帝,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一众女侍如往常一般被传进寝宫,将烧至成渣的煤炉火盆端了出去,不忍心大开门窗,免得存余的热气都给跑没了。
提前的为陛下寝宫“供应暖气”,让秋与冬得以无痕衔接。
古人是只看中了火炉盆的暖,看不到这浓浓烟雾四下弥漫,怪不得“帝者多短命”,这不得一氧化碳过度吸入,落得个中毒驾崩?
金质雕龙的水盆,整个宫殿只有杨侑才配得上用,清水尚温,把柔帕放在水里打湿,拿出来拧干,女侍那温柔滑腻的玉手,拿着打湿的柔帕,温软精细的在杨侑的脸上擦了又擦,丝丝花香,让刚睡醒的杨侑提足了精神。
侍女们分工,对于杨侑是“上下其手”。
木梳的工作是梳齐凌乱的发型,待其整齐可观,侍女从一个小瓶子里滴出几滴粘液状物品,花香四溢,但状如蛋清。在手心反复捻摸,最后均匀的涂在杨侑的散发上,油光亮彩。
比之现如今的男士发胶,除了不能定型,其余兼备。
“皇家睡衣”有些雍容肥大,白布而制,裹其全身,手脚处各有布带绑其手脚,以免被肥大而“束缚”。
绑腿这些事,女侍们早就做的得心应手,即便是用宫涤青丝也绾不出这么美的结,杨侑腿上的,便是独一无二的。
取来衣袍,里一件外一件的穿的不知多少层,系完一件再披一件,披完一件再系。
从薄纱褂到丝布袍,从刚才的炸毛少年到现在的翩翩圣上,杨侑完成了“蜕变”。女侍们也在金印的挥手下一一退去。
起床后的洗漱整理便告一段落。
杨侑是个好皇帝,可惜只是个“假”皇帝,没有早朝要上,没有奏折要批,没有政务劳心,没有军事烦心。
他要做的,就只是每天在后花园赏赏花,看看景,散散步,管住自己的腿不要迈出大兴宫一步。
就像现在一样,睡醒后在自家的御园花庄,也就是后花园,散步赏花。后面跟着金印,别致至极自有一种水墨风的忧伤。
至于其他的事,有李太守呐。
老老实实的被架空皇权,乖乖的当一个听话的傀儡,在前有追兵,后有堵截的关头,杨侑能做的只有这些。
纵使金印武功盖世,双拳也难敌万军兵将,兵戈相见必是己败。
“陛下不如先行用膳,昨日李太守又再次进宫交由老奴一些上好的地方糕点,老奴已交由御膳房管理,待陛下前去用膳,好品尝一番。”
嗖嗖的凉风没有吹出什么风采,倒是发觉时候不早,金印又该操心陛下用膳的问题了。
“不急。”
花田里的花在杨侑的手心里托着,凋零残败的样子是它对气候的妥协。尽管如此,但搁以前杨侑早就开始责问花农侍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那兴趣了。
今天早上没有太阳,阴蒙蒙的万里无云,有种要下雨的样子。
无云似阴不晴的苍穹,惨败不见抬首的花枝,配合融洽自有缠绵无尽的意境,多像是这风雨飘摇的大隋啊。
杨侑无神低语道:
“金印,你说皇爷爷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是他一直这样,而是朕一直都没有发现?你说,朕这大隋,还有希望吗?”
多愁善感的杨侑,让金印闻之心如刀绞,这是一个十二岁孩子需要考虑的事吗?
是无常世事逼得他变得成熟又多愁。
“回陛下,老奴不敢妄自叛渎,老奴只是认为,天下事有因有果,一切只不过是凭天意而为,陛下又何需担忧。”
飒飒凉风想吹走天上的阴云,却不成想,天上没有一片云,阴抑是这天,本就阴抑。
“原来是天意吗?”
···
金印也想疏通杨侑堵塞的心绪,让他能够开朗豁达起来。亲眼目睹了杨侑从最初的无忧无虑到如今的愁情满面,终于见识了“吃人的政世”是何等的恐怖。
“陛下,李太守近来派人在数郡县为您寻找伴童之事,并没有惊动吏部,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既然他想找,就让他找,反正这大兴宫,也不是朕说了算。”
“陛下···”
“算了,由他去吧。金印,我们还是回去吧。”
“是。”
···
招人之事,杨侑不在乎,但云青知县府里的这几个人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太子伴读!?”
钱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大事为什么会下派到小郡县去办?那可是太子啊,伴读的身份也必须非富即贵才行,即使是那只“杀鸡儆猴”的“鸡”,那也得找只尊贵显达的“鸡”啊。
“知县大人也不必惊讶,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事到如此,惊讶无用,劳烦知县大人和知府大人多多操心,寻一寻云青显达贤儒稚童,我也好早日复命。”
“刺史大人言重,既然是在云青找太子伴读,那就是我云青的福分,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子寻得合适的人选,犬马之劳,在所不惜。”
“那就多谢知县大人了。”
只要在这件事上做好了,以后升官发财就看这个伴读了,钱祯脑子里过了整个云青的大家,“扫描了”印象中所有合适的伴读人选,奈何脑子不太够用,只好等稍后细细品嗦。
“卑职已在府里备下了宴席,专门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切莫推辞。”
旅途劳顿,过了正午也有些时分了,王驹和南禛虎也没矫情,随着钱知县到侧边迎宾房,里面也早已有仆役等候,超大号的黄梨楠木方桌上摆满了盆盆碟碟,是一个推杯换盏的好地方。
热闹嘈杂的饭桌上叽叽喳喳谈的天南地北,王驹对热情的“淳朴民风”感到不适,只好在旁边微笑以示礼貌。
酒过三巡,果腹的感觉让人感到疲倦,托着往日早已休憩的肥大身子,钱祯必须要去忙正事了。
把王驹和南禛虎安置在府里先休息一番,自己先将消息分传下去,告示该贴的贴,派人到达贵家里挨家挨户该通知的通知。
不过在此之前,钱大知县需要先将户籍册从管事库房里调出来,研究人选,以及人选标准,先笼统的选一批,到时候再由王驹再选就是了。
这是王驹吩咐的,在其他郡县都是这么一个流程。
很合情合理,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