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相处没有几天,但是时乐安自以为已经摸透了苗老大的脾性,一直认为他是山上的主事者,虽然偶尔会暴露宠女属性,但大部分时间都沉稳严肃,很有威望。可谁料,自从答应苗淼淼下山之事以后,苗老大就在心里把时乐安划入了自家人的阵营。
他开始不再文绉绉地喊时乐安乐安小友,而是张口闭口小丫头片子,说话也不再客客气气,有时候连带着苗淼淼两个人一起骂。与五天前相比,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虽然态度恶劣了很多,但是时乐安开心地不得了,因为她知道,苗老大是真正地开始亲近信任她所以才会这样。把自己最真实,最本真的一面毫不掩饰地暴露给她看。就像猫咪让主人抚摸肚皮,鹦鹉敢于让人类捏住自己的脖颈一样。
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丝困扰,比如,苗老大把她当做干女儿看待之后开始像操心苗淼淼婚事那样,喋喋不休地极力为她推荐男人:“听苗叔的话,要不是淼淼死活不嫁给他这好事绝对轮不到你身上。这小伙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化有文化,声音好听举止文雅,我要是个女人我都心动。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你身上了,多好的事啊,你个小丫头片子别过这村没这地了,到时候抱着我哭都没用。”
“你现在嘴里说不想不想,那是你没看见那小伙长得有多好看。苗叔带你去看,你要是不喜欢,那绝对不可能。你不知道,昨天淼淼她吕二姑,听说淼淼不愿意,特地来找我非要我把那个小伙子给她闺女。我是死压着话头,把她推走了。”
时乐安被苗老大念叨得脑瓜子嗡嗡响,实在受不住了,只能一脸悲戚地同意去看人。
见她应了,苗老大一拍大腿,哼着跑出八百里地的小曲拉着她和淼淼去了。
时乐安想着去看看也就罢了,到时候咬着牙关说没看上,苗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不过听他把那个男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她其实心里也生出了些许的好奇。唐翠兰那绝世的容颜在他眼中是“妖里妖气像女人”,苗淼淼这眉目如画的皮相在他嘴里是“长得清秀的臭丫头”,听苗老大夸人好看不容易。
就这样七想八想地,带路的苗老大站住了脚。时乐安从思绪中抬起头来,发现虽然淼淼之前带自己在山上逛了一大圈,但这个地方自己从未来过。
这里远离柱子山中心,地处偏于,在低等山贼们统一饭堂的后面。四周荒凉遍布杂草和乱石,饭堂的婆子厨师们经常图省事,将脏水垃圾泼到这里的地上,所以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丝腐败的臭味和馊饭味。
这不对呀!唐翠兰也是柱子山抢来的压寨相公人选,苗老大不喜他,虽然时时命人看守,但是还把他安置在山中的客房里,以客人之礼相待。苗老大说带她见一个他很喜欢的,怎么来到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方?而且这旁边除了柴房和饭堂没有住宿的地方,那么那个人又住在哪里?
时乐安疑惑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旁边就是饭堂的柴房,干枯的柴草杂乱地摞起老高,堆在柴房侧墙边上,不时有粗壮的赤膊杂役过来取柴,也有人背着一大捆柴把柴放在那里。
这明明不是有柴房吗?怎么都不用呢,而是堆在旁边,难道是图省事?时乐安看向柴房正门,一般来说为了放取柴火方便,拆房的大门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打开的,但是这里却被一把锃亮的大锁锁得严严实实,好像把什么东西封在里面。
难不成?里面住的是……那个压寨相公?
时乐安大惊。
苗老大看见时乐安惊讶地盯着柴房大门,便知她已猜出个大概,尴尬地笑了笑:“我劝他跟我姑娘好好过日子,那小子死活不从还破口大骂,我一生气就给他丢柴房里磨一磨脾性。”
“这……强扭的瓜不甜……”时乐安摸着鼻子讪笑:“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到时候我一进去人家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受不了。”
“你放心,我让人这四天不给他饭吃,就喂些井水豆饼,他绝对没力气骂人。”苗老大自信地拍着胸脯打包票,时乐安心里倒是拧巴地难受。这人性格要强,刚正率直,不像唐翠兰那样圆滑,知道如何夹缝中寻求生路,来山上必定受了不少的苦。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出气多进气少,一命呜呼了。
如果自己拒绝了苗老大,他会不会继续把人关在这里?
就在她想这些时,苗老大递给她一把钥匙,说:“这相相公是你们小孩自己的事,我和淼淼过去不好。不如你自己去开门跟他聊会天吧,我和淼淼在外面等你。”
时乐安如临大敌地接过来,硬着头皮去开门。这门一看就是关了许久没有打开,拔下锁的那一瞬间一层老灰扬起,挥散在空气中,大门吱吱呀呀地响,阳光顺着们的缝隙照射进柴房里,灰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朦胧迷幻。
一进门,时乐安就见到了地上第一个身影。
那个人倒在地上,身子扣在地上,衣服灰扑扑的,满是杂乱的草屑木渣,依稀能看出最初也曾是洁白的锦缎。他头发也是散乱地,发冠早就散开滚到一旁,青丝隐于尘土柴草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门口摆了个大水桶,里面还有浑浊的井水,应该是苗老大留给他喝的。桶旁边还有三块豆饼,有一块被咬了几口,应该是那人饿极了。
豆饼是大豆榨油剩下的豆渣压成的饼子。除了灾年荒年,豆饼这样的东西一贯是农人家饲喂猪牛的物料,很少有人吃,味道腥酸,质地坚硬,十分难以下咽。
见那人眼睁睁地就在自己眼前奄奄一息,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时乐安心揪揪着难过得紧,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带他离开。大不了她就假意看上了他,等过几天后一起下山,到时候就可以让他离开了。
时乐安小跑几步上前将人扶起,轻声细语:“公子,你还可好?”那人原本脸朝下趴着,时乐安将他翻过来,抱着他坐起靠在自己怀里,撩开糊在他脸上散乱的头发,却意外地发现那张脸格外地眼熟:
竟然是几天前与她分道扬镳的杨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