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信上所说杨元朗第一次离开家族的保护,虽才华横溢,做得了诗篇写得了策论,但江湖上的那些道道终究是白纸一片,不甚了解。平素话本里面,好人皆是慈眉善目,一身正气,坏人都是贼眉鼠目,尖嘴猴腮,可是现实中识人哪能那样,仅凭第一印象就把人家的话信个十成十呢?
可是他不懂。
自从离京以来,他便自诩江湖侠客,摇着把素白折扇,风度翩翩地到处行侠仗义,扶贫济世。遇见乞儿丢几颗碎银子,遇见老人将其扶回家,被夸了几句简直找不到北。到了静安县,看见吉祥阁的纠纷不了解真相就先入为主地给时乐安劈头盖脸一阵训斥。还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在匡扶正义。
晚上回到客栈时还得意洋洋的给家人修书一封:孩儿见有小贼敲诈艰苦经营的店主,立刻帮店主将人呵走,算得上是侠士了。江湖游历,孩儿身心越发成熟,早非曾经的阿朗。我一切安好,请父母放心,勿念。
可在县衙大牢里那一闹,真相大白后,杨元朗脸上马上是红了绿,绿了紫,紫了黄,五颜六色地闪了个遍。如果有石头缝,他都恨不得赶紧钻进去,之前吹耀的侠客形象是立刻石化碎得渣都不剩。
什么侠客?添乱!丢人!
打脸!脸打得啪啪响!
之前时乐安说:“你个傻蛋,明明是店主欺骗你我,我好心劝你不要上当受骗,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杨元朗还不屑一顾的地嘲讽过去。自问活了十八点年,他从没经历过这么羞耻的事情。
好心办坏事,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去见时乐安了。好在是两个陌生人,这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自此一别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过几年就没人记杨侠客起这段事情羞耻的往事了。他赶紧解开钱袋子把所有的钱都拿出交给陈风云,让其转交给时乐安表示赔罪。自知是没脸见她了,夹着尾巴赶紧离开县衙。杨元朗怕在路上还有可能见到时乐安,就想尽快离开静安。
在三哥的安排下,虽然原本约定与那人在宏财客栈相见。
但杨元朗嫌弃宏财客栈住宿条件简陋,吃食不精致。就在城西的高档酒楼住下,打算到了约定时间再去宏财客栈会合。日子还有几天,为了躲时乐安,他想着快些去约定的客栈找那个同行之人。于是杨元朗离开县衙后就立刻收拾行李去宏财客栈办住宿,谁知冤家路窄,越不想来的越是容易在眼前反复横跳,偏生那同行之人恰恰就是时乐安!
两人见面,大眼瞪小眼,一个气愤,一个心惊。
尴尬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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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已是初夏,天气渐热,时乐安的右臂被厚厚的棉纱包裹住一周了,又闷又捂,出了汗只能闷着在里面,痒得很,却又抓不着挠不到,让她很是抓狂。
这几天,杨元朗本就心有愧疚,逃跑被抓个现行更是难堪,于是一会送人参,一会送虫草,上好的药材不要钱似的当青菜蘑菇被加在每日鸡汤里。每天时乐安打开门,门口都放着昂贵的礼物,明显是杨元朗的手笔,可见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每次见面,杨元朗都只字不提道歉,只说些别的客套话,让她快快养伤。
时乐安闲得无聊观察他玩琢磨出了杨元朗行事准则:我知道我错了,但是当面道歉我是没有脸的,表示歉意送礼物大家就应该懂了吧?互相给个台阶下事情就算过去了。时乐安觉得这人心不坏,但性格太娇惯自我,明显的富家公子通病,做事实在是别扭让人喜欢不起来。
但想着这是师父安排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再不喜欢也要把事情办好,左不过忍上一个多月就完了,便抚平心绪安心养伤。
时乐安讲清自己与吉祥阁的纠葛后,陈风云主动许诺时乐安帮她彻查静安吉祥阁欺骗外来游客的案件,没过几天就把它查封了,城门口的拉客人和老板娘都被抓获受罚。县衙里的贪官污吏也都贬的贬,罚的罚。赃款也都尽量返还失主了。这样的店在静安不少,陈风云想要彻底处理干净,也不轻松,遂终日忙于案牍。
尽管这样,陈风云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来监督时乐安有没有按时擦药,吃药膳鸡汤,若是时乐安耍性子犯懒嫌麻烦,他必定像唐僧附体一样喋喋不休的劝导(唠叨),好像少擦一次药,少吃一顿饭这伤就好不了了一样。时乐安被管烦了,撇着嘴说:“这是生怕我伤好不了要你对我负责啊。”
可陈风云还是那张死鱼脸:“姑娘还是对自己的的身体负责任一些比较好。有时间说这些负气话不如多喝几碗鸡汤,伤好愈合的更快一些。”
鸡汤这东西一顿两顿吃个新鲜还好,可是顿顿如此,愣是把一个骨折伤当成月子养时乐安就受不了了。那天陈风云还没过来,她左手和牙并用,愣是把绷带咬开了,拆掉棉纱后试探地动了动胳膊。
“就是那个木头家伙担心太多了嘛,多大点事啊。本姑娘拳打南山,脚踏北海,这点小伤岂能难得到我。”她挥了几下右臂,逐渐加大了力度,刚开始与平常无异,到后来才微微有些痛,不过并不严重,看来只要不用大力就可以了。
盼着尽快逃离陈风云的魔爪,时乐安去找杨元朗商谈启程的事宜。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已经比原定日期晚出发了四天了,今晚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出发吧,若是赶不上文武招亲大会就不好了。”
杨元朗想了想,说好。
时乐安见他应下转身就要走,杨元朗又叫住她说:“你也不用着急赶路,我的文武招亲也不是什么急事,再养几天伤也是可以的。”语气很平淡,但是音量一个字比一个字小。
“怎么不能急着上路,再被那木头追着屁股后头灌药膳鸡汤我怕都要变成老母鸡了。”听杨元朗竟然说可以再等自己几天,时乐安有点诧异这小少爷愿意屈尊迁就她,心里对他的印象稍微变好了一些。
一想到陈风云殷切热情的照顾,时乐安打了个寒颤,直叹太过盛情,无福消受。
“你们要走我拦不住,但是就算上路也要每天按时吃药。而且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有活力的,叫木头不太恰当吧。”陈风云不知什么开始抱着剑在门外的,倚着门框认真地否定这个外号。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时乐安立刻变成了鹌鹑,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看向来人,好像很无辜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然后撒开脚丫跑回房间。
离开那日,陈风云一大早就来到客栈为二人送行,把满满一盒药塞进时乐安的包裹中,嘱咐道:“你们这种小姑娘最讨厌吃药,所以我才天天让客栈做药膳鸡汤给你吃,虽然菜色单调一些,但好歹是好吃的。路上条件比不得城中,只能吃些药丸了。我尝过,有一点苦,我给你带一些糖果,吃完药吃一颗就不会太难受。”
“嗯,我记下了。”时乐安背着包裹牵着自己的小马,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陈风云知道她这看上去是感动的模样,实际上心里说不定有多开心马上要挣脱自己的枷锁,拥抱自由的蓝天了,无奈地笑了笑:“乐安,你与我妹妹一般大,我是真情实感拿你当妹妹照顾的,听话,要按吃吃药。胳膊全好了之后你就算拿剩下的药丸泄愤踩几脚都可以。”
“唔,好吧”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杨元朗牵着马出来了:“这是铁城,我的兄弟”。
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毛发柔顺得如同绸缎一般,阳光下闪耀着光泽。大马四肢强健,体态丰盈,眼睛烁烁有神,就连身上的鞍子也都是气派得不得了。
相比较之下,乐安马市上随手买的枣花杂色粗毛小马顿时相形见绌起来。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马也比不了。这马真是太奢侈,太过分......太帅了!
“万恶的有钱人。”时乐安狠狠地擦了擦嘴角的泪水,很有气节的撇开眼睛,骑上杂色小马。心想输马不输阵,脑子搜寻了快速给自己的的马想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千里,我们走!”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静安县,迎着朝阳,满身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