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先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简短地回答:“没看。”
“问题就出在这里。”柏华像是有些心慌似的,喘了几口气,说,“我今天例行到影楼转转,员工们交给我一个包裹,说是九点钟开门就送过来了。我看到寄件人写的罗蓁蓁三个字,就特别奇怪。五月底我不是刚刚带给你一个包裹吗?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一个来呢?”
“小华,或许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苏瑾处变不惊,不置可否。
柏华却没有采纳她的看法,继续心急如焚地说下去:“我本来想先知会你一声再打开的。但越想越觉得怪,所以我直接按照上面罗蓁蓁留下的手机号打过去询问,果然,今天这个包裹才是她本人寄出的。我问她两周之前那个包裹是怎么回事,她很纳闷,连连说不清楚,说到最后还有点恼怒。通完电话,我就让店员帮着打开了这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装得相当严实的纸箱子,里面居然是一个翡翠挂件,新月形的。懂一点古玩常识的店员告诉我,这是绝好的老坑玻璃种,价值不菲。”
苏瑾沉默了片刻,说:“嗯,他的日记里提到过,是有这么一块翡翠,说是他生母留给他的惟一物品。不过,半年来我走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的人,渐渐的,我发觉他日记里说的一些情况并不和事实相符。”
“瑾儿,这个宝贝我先帮你保管。”
“行。你腰缠万贯,这个小东西入不了你的眼,所以啊,我不怕你据为己有……”苏瑾无声地笑着说。
柏华清脆地笑了几声,“傻瓜,你在那边还好吗?怎么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
苏瑾故意装出很心疼话费的口气,说:“没啥事咱就别闲聊了哈——我挂了——”
“哎,等等!之前那个神秘的包裹,会不会是祁昀又给了你一个新的线索提示呢?”
柏华的话,像是一阵夏日午后的清风,吹散了苏瑾心头缠缠绕绕地丝缕阴霾,吹进了幽幽的凉意。
她说:“小华,不管那是不是一个新的线索,我目前都不愿意去琢磨、揣测了。如果他还珍惜我这份感情,根本用不着以这种方式试探。当然,如果他只是想给我一点安慰,我也无话可说。”
柏华略带着惋惜的语气说:“也是,我能理解。毕竟这么久了,你连他的面儿都没见过。换成是谁,都不好受。再说,祁昀一个大老爷们,犯得着这么躲躲藏藏的嘛!你这么爱他,最后换来了什么?这回去法国,好好散散心,说不定对你的失眠有帮助……”
“呵呵,别为我劳心费神了。”苏瑾反过来安慰柏华,“孕中期隔四周体检一次,小华,你可别忘咯!”
柏华说:“我都生了一大堆拖油瓶了,这些经验早烂熟于心。你呀,虽然异国他乡让人陶醉,但你在欣赏风景的同时更要照顾好自己!”
苏瑾眼眶一酸:“知道啦,老女人,你比我老妈还啰嗦……”
“我带琦琦和璇璇饭后散步去了,拜拜!”
柏华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忙音,苏瑾却仍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放下手机,缓缓躺倒在田埂上。薰衣草的香气,将她团团围住,呼吸中,有一种浓的化不开、甜而不腻、辛而不辣的感觉。闭上眼睛,好像天与地之间,只剩茫茫花海和自己一人。
孤单吗?不。
寂寞吗?也不。
那是一种无限放大的空落,从左胸心脏那个位置,向周身扩散,弥漫状的伸展着它的触角,吐出它的丝网,直到最后,笼罩在整个人的身上。
凉,只觉得凉。明明晴空万里的耀目盛夏,她的心里,却像是正在经历一场凛冽寒冬。苏瑾很想快快乐乐的,可是若有若无的忧伤,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祁祁,我该怎么走下去?
你留下的这个难题,我始终没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把爱情给了你,你把爱情给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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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睡着了。就这么幕天席地的,睡得很香。
梦中,她兴高采烈地赤着一双脚在花丛中起舞,忽然耳边有人低语:“苏瑾,苏瑾,醒醒!”
睁开眼,叶文博和夏晓雪正满脸诧异地望着她。他们身后,站着一个宽脸膛络腮胡的棕发男人。
“哦……”苏瑾有些窘迫地坐起,“景色太美,薰衣草太香,我不知不觉醉倒了……”
夏晓雪把她的话翻译给那个金发男人听,男人笑了,爽朗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夸赞的语气。
“巴乐诺先生说,他只知道石头记里有个史湘云醉卧芍药圃,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你醉卧薰衣草田,三生有幸——”夏晓雪译完原话,又补充说:“除了讲不利索汉语,这家伙可以称得上是个中国通呢!”
苏瑾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他还读过《红楼梦》?真是不简单。”
叶文博插嘴:“苏瑾,我们的好邻居说,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来的不全,他们无法开席。所以,我们就带着他一路找你来了。”
“真的不必这么客气的!”苏瑾徐徐起身,拍了拍周身沾有薰衣草香味的泥土,“还特地专程来请——Je vous remercie de votre bonne intention……”
尽管苏瑾的发音很不标准,但是巴乐诺先生听懂了,他露出整齐的牙齿,开朗地笑了。
“中国人,个个都很棒!”
苏瑾一愣,夏晓雪不是说巴乐诺先生汉语讲不好吗?
这字正腔圆的,俨然是京味和南方口音混杂的普通话啊……她迟疑了一下,旋即追问:“请问,教您的汉语老师是哪里人?”
“哦,他呀,住得离我们有点远,在山那边的葡萄园里。” 巴乐诺先生用他强健有力的手臂倏地揽住了苏瑾的肩,大声说,“东方美人,你想见我的老师吗?我随时可以带你过去。”
“好。”
苏瑾红着脸说完,迅速看了夏晓雪一眼,心中暗恼:法国人的浪漫与热情,那是出了名的,初次见面就搂啊抱的,可惜自己适应不来。唉,先去吃顿“农家饭”再做其他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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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后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
叶文博和夏晓雪在阁楼顶上乘凉,见苏瑾打着呵欠走出来,就一齐喊她:“到屋顶上来吧,风景这边独好!”
苏瑾疲惫地摆摆手,“这自酿的酒后劲足,我现在还是手软腿软,爬不上去,万一摔了,唉……”
夏晓雪问:“你错过了晚饭呢,饿吗?”
“野味配上烈酒,着实不好消化。我饿一顿清清肠胃好了。”苏瑾摇头。
叶文博仍然锲而不舍地招呼:“上来吧,苏瑾——远远望去,薰衣草田就像一片紫色的海洋呢!这样的景致,在国内可不多见——”
“是真的!我们知道你去过伊犁河谷,可毕竟那会儿薰衣草还没开花,不是吗?”
说完,夏晓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拨了个号码出去,接通后很优雅地讲了一通流利的法语,随着一声愉悦的再见道出口,她推上了手机的滑盖,面朝苏瑾调皮地做个鬼脸。
“巴乐诺先生说,他的汉语老师明天举行婚礼,想要邀请一位未婚的东方女士做伴娘,于是,我向他推荐了你。”
苏瑾瞠目结舌:“啊……什么……”
夏晓雪和叶文博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的脸上立即展现了突兀的笑容:“是的,巴乐诺晚饭时征询了我俩的意见。”
“那、你们就直接帮我拿主意了?”苏瑾着实感到意外。
叶文博和夏晓雪顺着梯子回到了地面上,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苏瑾会拒绝这样空前的难得的盛事。
夏晓雪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咱们总共在普罗旺斯逗留十天时间,能参加一场异国婚礼,也算个独特的经历了对不?”
“苏瑾,无须犹豫不决,你想想看,以后写回忆录的时候,这该是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啊!法式婚礼,最美的东方伴娘,哇嗷——”叶文博说着,一边啧啧感叹。
“伴娘这个角色很重要的。”夏晓雪继续做思想工作,“考虑来考虑去,非你莫属。虽然这镇上有不少华裔,但他们偏就瞄上你了。我们苏瑾眉清目秀、长发飘飘的,他们这帮法国佬真够幸运的!”
苏瑾觉得诧异:“没有我的出现,难道他们这婚就结不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