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伙计,结账。”不远处一位客人叫道。
“来了。”邱佐同闻讯立刻赶了过去“总共十文钱。”
“好……十文钱,给。”说着,客人把几枚铜钱交到了邱佐同的手里。
“好,您慢走。”邱佐同又鞠了一躬,然后拿着收上来的铜钱递给前台的赵子君“喏,刚收上来的。”
“哦。”赵子君漫不经心地收下铜钱,放到了前台木头桌子的抽屉里,然后在账本上随便记下数目。
文字通用这一点倒是不错,可惜,不能用阿拉伯数字。
“怎么无精打采的?”邱佐同笑道。
“好无聊的活。”赵子君打了个呵欠“赚得还不多。”
赵子君和邱佐同是在一周之前下的山,两人下了山,刚到市里正好碰上外面下大雨,二人又没带伞,被淋了个落汤鸡,四处找地方避雨,好巧不巧,避雨的地方正好是一家新开业的茶馆,正在招前台记账的和日常端茶倒水的伙计,俩人被淋得瑟瑟发抖,也不愿意再去找别的地方了,干脆就在这里凑活一下,工资倒是还行,一个月五百文,包吃包住。各方面都谈拢了,两人于是就在这里工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暂且忍耐一下吧。再说,感觉无聊的话不妨听听那边的说书——哦,我先去照应一下那边的客人,一会再聊。”
“嗯,去吧去吧。”赵子君摆摆手,却又嘀咕了一句“那帮说书的也是绣花枕头,净是些草包,无聊啊。”
正在抱怨的时候,台上来了一个说书人,叫丁编剧——也不知道怎么起了这么一个鬼名字。这家伙上来就一幅声泪俱下义愤填膺的德性,高声诉说自己家庭的不幸。
“啊呀列位,今天要说的可是真事啊。”
赵子君不屑地撇撇嘴“昨天那个说书的也是这么说的。”
“今天的事要从我爷爷开始说起。”
“拿自己开涮的倒是少见。”赵子君的嘴日常闲不住,偷偷抓了一把瓜子,也开始听起来。
“先是我的爷爷被判了十年冤狱。”
“好惨啊。”下面的人一起说道。
“结果刚放出来,就遇见了万年难得一遇的饥荒。”
看客们又说道“真是太不幸了。”
“我的爷爷是个有骨气的人,因为被判了冤狱,得不到平反,所以坚决不吃救济粮。”
“好!是个汉子!”下面的看客们鼓起掌来。
“当时啊,我的父亲才八岁,姑姑才五岁,叔叔才三岁,都……都都饿死了啊。”说着,台上的那位开始抹起眼泪来了。
“啊呀啊呀,好惨啊,好惨啊。”下面顿时哭声一片。
“不是……”赵子君想道“这故事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劲。”
“列位心疼我就请赏几个钱吧。”台上的人哀求道。
“我们给、我们给。”下面的看客们开始掏兜拿钱了。
丁编剧拿了钱,顿时喜笑颜开,当时跪在地上“bang、bang、bang”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点头哈腰地从茶馆溜出去了。
故事就这么讲完了,邱佐同抹着眼泪走过来“啊呀,真是太惨了。”
“哦。”赵子君敷衍道“确实挺惨。”
“你……你这家伙毫无人性!”邱佐同愤恨的说道。
“欸,咱俩捕捉的点不一样。”赵子君说着磕了一口瓜子“这个故事有点……绿。”
邱佐同说道“怎么说?”
“被关了十年还能有仨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个着实……”
“呃……”邱佐同一愣“好像是这么回事。”
“再说他父亲八岁就没了——我从来没没听说八岁就能生孩子……”
“合着这家伙在这糊弄人呐?”
“差不多。”赵子君耸了一下肩。“对了,你嗑瓜子不?嗑的话给你拿点。”
“不了,我回去忙了。”说着,把几枚铜钱交给了赵子君。
“好,一会见。”
正在说话的功夫,又上来一个人,一个叫许苏的。这家伙是个唱戏的,长着一副飞扬跋扈的嘴脸,连走路都是一步三晃,脚尖高高翘起,脚跟重重落地,扬着下巴不用正眼看人,反而用鼻孔看人,一张大嘴撅个挺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害了什么病。不用细看看就知道,他可不是以往那种寒酸的说书人。
只听这家伙信步上台,开口唱道“走四海犯过错无人敢察,谁不知我有个高官的爸爸?提起了势力大谁人不怕?京城里某尚书是我的本家。”
下面的人听了顿时愤怒起来,怎么着?中午吃饭吃撑着了,跑这里炫耀来了?犯了错非但不改还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好一个跋扈的昏蛋!
刹那间,瓜子皮、桃核、凉了一半的热茶、两三口浓痰一起抛掷上去,打得那许苏浑身污秽,慌慌张张拿衣袖盖住脸,仓皇下台了。
众人还觉不解气,又一起痛骂“不知廉耻!”“昏蛋!”“你娘老子给了你多大的胆子赶来这里炫耀?”“滚!滚得越远越好!”
更有甚者要冲上去揍他,要不是几个小伙计和随从马弁拦着,这家伙准得被打个头破血流。
许苏说道“这不就是嫉妒么?唉唉,我大人大量,不和你们计较。我是宽宏大量唉!”话音刚落,便踩到了果核上,栽了一个大跟头,旁边随从忙将他扶了起来。
“无妨。”许苏抖了抖袖子,又唱了一句“待他日改名换姓卷土重来,到时候富贵不变理所应该!”
刚唱完这两句,刚才剩下的瓜子皮、吃剩了一半的点心、各种果核又招呼过来,吓得许苏抱头鼠窜,直接出门了。出了门,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也不顾着满身的污秽,在众人面前大摇大摆一步三晃地信步走开了。
等着那家伙离开以后大家这才冷静下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三两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要说谁最烦这家伙,估计除了赵子君也就是邱佐同了,两人看着满地的垃圾心里发愁,要打扫又得费好大一番力气。
邱佐同一脸愤恨地来到赵子君这边“这家伙,真是可恨!有权有势非要显摆一下吗?真是……现眼。”
“是啊。”赵子君指了指地下一片的狼藉“咱们这下可有事干了。”
邱佐同看了一眼地面,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正是:“上面一张嘴,下面累断腿。”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