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
雯雯停下脚步,眼前忽然一黑,头撞到了门柱上。雯雯撑着墙才立稳,她睁开眼抬起头看见宽宽长长的白匾上四个黑色的大字——**诊所,看病的地方到了。
像这样大大方方开立的合法的非正规诊所到处都是,有营业许可,但无正规的行医执照,执法者查的很勤快,只是他们拿了钱就走人,能把它真正当成回事的有几个?
雯雯拉开玻璃门,白色的走道,灰色的阶梯,乏黄的扶手,化验室、挂号间,门诊室、药剂室、配药间、吊针室、手术室,具备了普通医院的整套程序。同样来来往往的窜流不息的人流,每个诊室门口一条长椅,坐着显示各自不同的心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丽丽姐!”
“小云。”雯雯向诊室外长椅上站起来走向自己的女孩微微一笑。
“怎么哭了?”雯雯轻搂着小云一同坐下。
“我怕!”
“不用太紧张的,十几分钟就完事了。”
“会很痛的,对不对?”
“秋叶姐说的?”
“嗯。”
“人总要经历第一次的嘛!”
雯雯听到自己说的话及口气,心头猛一惊,曾几何时,她竟然也扮演了红姐的角色?
“下一个。”从诊室里捂着肚子缓步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小云前面的姑娘走进了帘子。
“丽丽姐,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小云,算你幸运了,我那次等了一上午呢!”
“啊!……啊!”诊室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的呻吟。
“丽丽姐,待会你和我一道进去吗?”
“不行。”雯雯加以解释道:“这是医院里的规矩。”
“真的不可以吗?”
“我也没办法,小云,你闭上眼,从一数到一百。”
“有用吗?”
“你试试看。”
雯雯感觉到小云不住颤抖的身体,她替小云握搓她那双冰凉的手,她把自己的围巾圈到了小云的颈子里。
“你出门的时候该多穿点。”
“我一共就这么几件。”
“红姐没替你买吗?”
“没有。”
“你不是把钱都交给她了吗?”
“没有。”
“没有吗?看样子你比我聪明。”
“不是……丽丽姐,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小云的头落在雯雯的肩上,小声抽泣起来。
“怎么回事?小云。”
“我以为是皮肤过敏什么的,下……面,脚上还有脸上都是小红点,痒我可以忍着,但为什么偏偏让我得了这种病呢?”
“治好了就没事了。”
“钱扔的就像无底洞!”
“钱还好再赚的,这病拖不得的。”
“红姐不让我接客了,我当然也想它快点好起来了,但没想到病还没治好,就又来了这当子事……呜……”雯雯的衣襟全被小云的泪水浸湿了。
“会好的,会过去的。”雯雯想要安慰小云,却只是重复着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丽丽姐,我是不是很倒霉?”
“怎么会这么想?这只是你第一次经历而已。”
“丽丽姐,如果只是场梦该多好!”
“会没事的。”雯雯轻轻地拍着小云的背。
“下一个。”
“该你进去了。”雯雯耸了耸小云,她从小云眼中看见了惊惶。
“丽丽姐……”小云犹豫着站起来。
“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的。”
小云扭过头走进诊室。
坐在冷冷的长椅上,一股又一股医院特有的气味直冲鼻,空气中充斥着酒精和重重的医药味。雯雯又一阵反胃,却吐不出什么来。最近不知怎么的,常常恶心伴呕吐,不是吃坏了东西,也不似过去犯胃病的感觉,而是一种……就像是害喜一样。
“哼,不会是怀孕吧!”
如果真是那样乐乐肯定要乐死了,他就不会再把我当成是小孩了。
傻了嘛!是自己要做那手术的,这辈子注定与孩子无缘了,想什么都是多余!
“程医生,里面有人吗?”
“没人,进来吧!”
“程医生。”
“丽丽,你常久不来了。”
“是啊!”
“你好像有点变了。”
“是吗?我有变漂亮吗?”
“你一直都很漂亮的。”
“谢谢。”
“丽丽,今天你怎么有空上我这来呢?”
“陪一个姐妹坠胎,顺道过来看你。”
“近来好吗?”
“还过的去。”雯雯望了眼程医生,“来你这的病人多吗?”
“算你来的巧,刚刚走了一拨才停下来。”
“你的收入也跟着节节攀升罗?”
“辛苦钱!”
“也是。程医生,你好像比上次见到要瘦了。”
“吃饭了吗?看你面色好像不太好。”
“昨晚有点发热,自己吃了点药,到早上烧就退了,但身体还有点发虚。”雯雯在程医生对面方椅上坐下。
“那你还过来?”
“小云挺可怜的。”
“新来的?”
“嗯。”
“你可怜她,谁来可怜你?”
“我不要谁可怜,我一切都靠我自己。”
“丽丽,你……你的胃痛好点了吗?”
“老样子呗!”
“有没有再发作?”
“有过两三回,但问题都不大。”
“还吃药吗?”
“我听你的了,我不想太依赖药物。”
“丽丽,抽空找间正规医院仔仔细细作个检查吧!这是对你自己负责任。”
“我会啦!程医生,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说看?”
“做了绝育手术,还可能怀孕吗?”
“不可能!丽丽,你难道不相信我的技术?”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有点想……”
“后悔做那手术了?”
“没有。”
“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的。”
“我知道。但最近我食欲不太好,看见腥味的东西就恶心,莫名的心烦,整天有气无力的。”
“月经正常吗?”
“我那个向来不准的。”
“别想那么多了,或许是你太累的缘因。”
“可能吧!”
“不放心的话,留个尿样作化验。”
“没这必要。”
“不收你的钱,这点特权我还是有的。”
程医生随手取了手边的化验单,在页面划了几个勾,空白处写了几个字撕下一张交给雯雯。
“谢了。”
“我也只好为你做到这点而已。”
“够了啦!”
雯雯把自己的尿样及化验单送到化验处窗口。
“丽丽姐,你到哪里去了?”小云一副心急火燎的神情,眼眶里积满了泪珠。
“我一直都在啊!”
“可我找了你半天都没看到你。”
“做好了?”雯雯挽着小云的臂膀靠化验室边上的空椅上坐下来。
“没有。”
“为什么?”
“她叫我再考虑清楚点。”
“犹豫了?想要留下孩子?”
“不是!我不想要它!我恨死它了!”小云按着肚子,言词激烈地说。
“那是为什么?”
“我……害怕。”
“咬咬牙就过去了。”
“丽丽姐,我们今天先回去了好不好?”
“以后也不来了吗?”
“以后再说了。”
“除非你想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今天你必须做个了断!”
“我知道的……但是……我怕痛!”小云低下头,声音哀沉地说道。
“再痛也痛不过你的初夜吧!”
“丽丽姐……”
“我有说错吗?”小云轻轻地摇了摇头,泪水流到了雯雯的手背上。
“我做。”
“想清楚了?”
“嗯!”小云站起来,擦去脸上的眼泪。
“走。”
“去哪里?丽丽姐。”
“跟我来就是了。”
雯雯带小云进了洗手间,其实就是厕所——脏、乱、臭,令人窒息的气味,令人厌恶的环境。
“将就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叫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雯雯看着水龙头上的镜子中的小云,黑黑的眼圈,重重的眼袋,无神的眼神……
“我还有救吗?丽丽姐。”
“我叫你离开,你会听吗?”
“我只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以后你就要死了吗?”
“不是我,是我哥。”
“你哥?”
“我哥病的很重。”
“只能活五个月了?”
“现在还有希望。”
“是嘛!”雯雯打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洗掉小云脸上的污秽。
“我只想救我哥。”
“……”
“他是我唯一的亲哥哥。”
“……”
“丽丽姐,你觉的我很傻对吗?”
“你做你觉得应该的事有什么错?”
“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雯雯从手提包里取出两张纸巾,替小云擦干面颊,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卡,扎起小云头发。“现在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
“那我们走吧!”
雯雯恳请程医生替小云做坠胎手术,起初程医生不同意,她说这是坏规矩的,原来替小云做的张护士会不高兴。但最终赖不过雯雯的死缠,程岚还是答应了。
“小云,不用紧张,程医生做的很好的。”
“程医生拜托了。”雯雯目送着小云进了程岚的手术室。
雯雯坐在候诊的长椅上看着走道上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她靠着墙壁渐渐地意识变淡了。
“孩子是你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谁知道孩子是谁的?”
“无赖!流氓!”
“我特意请了假陪你来,可不是听你骂的。”
“那还该我谢你罗!”
“我走了!”
“你走好了,最好我死了你也不要来!”
“别闹了,做完手术我请你吃西餐。”
“谁稀罕那个!”
“珍,别难过了啦!孩子我们以后还好要的。”
“和你老婆要吧!”
“怎么说话的?”
“都说第一胎很重要!”
“轻一点,人家会听到的。”
“浩,你会和我结婚的,你答应过我的。”
“是。”
声音轻了下去,雯雯依旧装作睡着的样子,对于这样的男女对白,她早已是熟得烂透了。